火焰之下的苦味

今天讓我們開心點兒。

是一點兒，不是很多，難道不行嗎？

我很久沒這麽匆匆趕往公園了，而公園也早就拆去圍墻，少了喧囂，卻有一種自得其樂的自在。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怪癖，愛堅持，或只是懶于改變。

有的人渴望改變世界，有的人則只是希望，世界不要來改變自己。

我能做什麽呢？只是在這黃昏里，匆匆走到山坡上，看一朵花在燈光亮起時，顯得格外寧靜。

那是早春的玉蘭花，不是簡單的白，而有一種凝重的玉色。

大如琉璃盞，一朵，一朵，開放在夜色將臨時的山間。

這棵大玉蘭不知長了多久，如今有五米多高，獨自挺立，周邊只有草和一叢灌木。

剛剛開放的玉蘭，花的完美無缺是短暫的。

月亮剛剛開始明亮起來，漸漸讓夜空變得黝黑深沉。

而路燈也在瞬間亮起，照得這花瓣變得透明。

喧囂的都市，在山下，仍然燈火通明，似乎一切都燦爛着。

我的心卻是孤寂的。

剛才的匆忙，只為了再次看看，花兒在月色、燈光下，剛剛有的瞬間。

多年前看過，便在此時，有一種迫切。

其實想想，又是何必呢？人生的匆忙，來自於對那轉瞬即逝的恐懼和悲傷，碌碌風塵，蕭蕭瑟瑟，轉眼間便是一次道別，一次遺忘。

那趁着又想起的時候，便匆匆趕來，也沒什麽奇怪吧。

東山魁夷說：与风景邂逅只有一次机会，因为大自然是活生生的，经常变化的。

人何嘗不是只有一次機會呢？

活在世間的我們，不過是水火土風的偶然湊合，便有了一個唯一的我。

我喜歡所有唯一的事物，卻又為這唯一而感到難過。唯一是愛的起點，也是悲傷的終點。倘若一切都是可以複製，乃至永久，也許我今日便不會如此匆匆，而時隔多年後，那時再回憶此刻的心情，又該怎樣描述呢？

但我終究不是博愛的。我喜歡這唯一的玉蘭，卻不會喜歡那也唯一的草，或是彼此面目不同，卻擠擠挨挨在一起的灌木。

我知道這月光照耀着千家萬戶，既有今人，也有古人。

而這玉蘭，也不因我此時來，而平添歡喜；更不會因為之前不曾想起，就黯然神傷。

人非金石，焉能久住。

所以，一杯酒被帝王高舉，乃是因為從無人可以永遠停留在時間之中。

我匆匆而來，卻緩緩而去。

人的自由和無奈，都在於此。

我對生活的全部的愛就在此：一种對於可能逃避我的東西的悄然的激情，一种在火焰之下的苦味。（加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