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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浪淘沙

(一)

今天又想起張岱這個人。

他能夠被人記起,還是依靠「三不朽」之一,憑藉文字而「立言」。只是古時所說的立言,恐怕也不是我們今天定義之創作。但到了東漢末年以後,對於文字本身,已漸漸有了其地位。曹丕在《典論·論文》里便說:蓋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年壽有時而盡,榮樂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無窮。是以古之作者,寄身於翰墨,見意於篇籍,不假良史之辭,不託飛馳之勢,而聲名自傳於後。

這也是後來人在困厄窮苦時,每每要在文字中求得一分空間,以安放那悲哀無助的心。

張岱經歷了世事變革,欲求翻覆而不得,則無可奈何而入深山,而著書不已,而胸中橫亙七不解,則人之與世相違,唯有從古往今來的人物中求其所歸。《石匱書》是其極為看重的一項使命,這又仿彿如同清初參與《明史》的遺民,雖然不求名利,但在國史存留上則不得不有一名義。

此之謂「活死人」也。

雖然,其文仍不得不有所作。

(二)

張岱有一本妙書,名為《夜航船》。有一篇妙文,便是為此書所寫的序言。

其中出一老僧,又出一士人。

當年未曾細讀,只是浮光掠影,便以為其中有所嘲諷,而意在笑此士人空疏無學,連澹臺滅明、堯舜是一人、二人,都不通曉。

如今再讀,則其中之諷意猶存,可此中卻并沒有什麽嘲弄的輕佻。

人生總有正與偏的學問。

記得小時候,身邊總有幾個靈巧的同學,雖然平日裏似乎默默無語,什麽也不突出,但若是碰到他的長處,也是極讓人吃驚。

比如說,某位同學就通讀《三國演義》多遍,對其中文臣武將,都如數家珍,至於什麽隆中對,失街亭……種種場面,更是說得頭頭是道,由一而二,字字清楚,人人明白。記得,某次不知怎麽惹惱了他,等我們幾人都快走出門外,他忽然從樓上探出頭,大聲說起「三國」排名,不僅個個都有名有姓,還帶上了「雅號」本事。

我雖然平日裏不看《三國》,最多不過看看幾集電視劇,或是打打遊戲,但那日就這麽回頭看過去,仍然在那洪亮的背誦聲中,感到一種震撼。

即使是一位歷史學者,他真會在這方面,勝過一個小學生嗎?

這也是張岱在《夜航船》序言中所說的「天下學問,惟夜航船中最難對付」。因為你很難與早有預備之人,辯論其熟悉場地中的一草一木。

所以,張岱固然要寫一本《夜航船》來應對老僧提問,但也說了,這樣的偏門專項,固然「學問之富,眞是兩腳書廚,而其無益於文理考校,與彼目不識丁之人無以異也」。

(三)

人生讀到某個年頭,總會覺出,人生很短,而普魯斯特太長。

書很多,你能看多少呢?

人生很短,你又決定看哪些呢?

買書買得多了,自然就會開始賣出、送出,乃至捐出,因為書存在的形式固然是紙墨,但其本質依然是一個一個人的靈魂。我們可以和無數個人交流,彼此說出自己對整個世界的認識,但最終卻誰也不能佔有誰。

我們讀的書,就是這樣。一方面,我們總會慢慢接觸到更多的書,一方面,我們卻又越讀越少。這就像人一開始成長,其實身邊不過幾個人,慢慢變多,慢慢認識很多人,有的是辦事時遇到的,有的是遊戲時結識的,有的則可能因為一些不得不相處的理由而熟悉,還有的,則是在并未相見的時候,卻早已心心相印。

書可以越讀越少,人也可以慢慢結識地越來越少。

總有一天,你會發現,能夠一直陪伴你的,往往不多。

書呢?大概也是如此。

如果有一個問題是,你打算帶着哪一本書陪你最後一程?

或許越到了最後,你便越能選出,而在那之前,你卻總是猶豫不定。

我們選擇書,選擇朋友的過程,其實就是我們慢慢成長的過程。

(四)

同時代之人,或死,或逃,或居一隅之地郁郁而亡,或在異國不得不如此而逝,至於其中上下,左右逢源之人,均不足道。

但讀余嘉錫先生之提要辯證,其中有論北宋之時一小官為張邦昌做兒皇帝而奔走前後,提要斥之為不足論,余先生則又考證其不僅僅為了張邦昌安撫太學生,還與其他幾名官吏,奔走其中,終於辦成了張邦昌之揖讓登基。

而且,在留下的資料中,竟然還可以看到對這種行徑的自辯,并直指如楊震,陳蕃、竇武諸人皆是以仁義亂天下之人,言下之意自然是自己算是曲綫救國了。

其言如此熟悉,可見歷來如此等行事,不得不在良心下求得一個平衡。千秋以下,所謂辯解無非皆是如此。

可嘆,可惜。

張岱之前有文天祥之死而不悔;張岱之時也有張煌言之必死而後已;張岱之後又有多少人呢?

讀書,若只是記得一些武將排名,確乎為書櫥。

歷史總會淘洗澄清,以此時而論,如秦皇漢武,又有誰是贏氏子孫,有誰是漢武嫡傳呢?阿房一炬,茂陵西風,人生至此,則所謂是非對錯,固有其公斷。

湖心雪千古名篇,如今想來只是為了寫這一句話:

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

附:張煌言《放歌(時甲辰八月七日,書于杭之獄壁)》

吁嗟乎!滄海揚塵兮日月盲,神州陸沉兮陵谷崩!藐孤軍之屹立兮,呼癸呼庚;予憫此孑遺兮,遂息機而寢兵。方壺圓嶠兮,聊稅駕以埋名;豈神龍魚服兮,罹彼豫且之罾!予生則中華兮,死則大明;寸丹為重兮,七尺為輕。維彼文山兮,亦羈紲于燕京;黃冠故鄉兮,非予心之所欣。欲慷慨以自裁兮,既束縛而嚴更;學謝公以絕粒兮,奈群諑之相併!等鴻毛于一擲兮,何難談笑而委形!憶唐臣之嚼齒兮,視鼎鑊其猶冰!念先人之淺土兮,忠孝無成;翳嗣子于牢籠兮,痛宗祀之云傾!已矣乎!荀瓊、謝玉亦有時而凋零,予之浩氣兮化為風霆,余之精魂兮化為日星。尚足留綱常于萬祀兮,垂節義于千齡,夫何分孰為國祚兮孰為家聲!歌以言志兮,肯浮慕乎箕子之貞;若以擬夫「正氣」兮,或無愧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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