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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多素心人

(一)

人活得真是,各有各的活法。

近來讀一些美食札記,便接觸到不同風格的作者。有的是八旗子弟,高官後裔,大江南北都吃過玩過,寫美食便有一種瀟灑的富貴氣息;也有一些人是風雅傳世的大家後人,即使沒落了,也有自己的風范,寫起來便帶着一絲文人氣質,美食寫得更雅緻,有煙火氣,也有人文;也有人是學者,除了美食,還要寫寫風俗、歷史、鄉土百業,看得便不是簡單的吃喝,而有另一種故鄉韻味;還有去國別鄉,身處異國,所寫所記,有當下也有回憶,兩者都在其心中,便都有感情所系,吃不到的,便是故鄉的回憶,吃得到的,便是一份隨遇而安。

這些算是很好的。

也有寡淡一些的。他們也有一樣的才華,但少了幾分藴藉。所有的文化只能是聽來、學來,仿彿潮汕生腌,食材都夠新鮮,但總有腌過了八九個小時的,也有只是澆汁的。對了味,澆汁也自有其美,可另一些需要沉澱含養的,就少了一點內在的味道。

自然,美食文章也是江湖,總有人是要自誇自讚,捧一捧,讚一讚,算是「美而食」「食而名」,所到之處,便不再是寫文為生,而要打通名利,進而成為一個「名」的人。

其實種種美食節目,也是如此,有的算是別個行當跨進這個圈子,憑藉的是別處混來的名氣;有的呢,則是廚師出身,煎炒烹炸,能說能做,更有底氣,也更容易朝着專業這條路子上去包裝宣傳;也有算是祖上富貴過的,點評起來,不慌不忙,就有了高人的氣質,時間的藴藉。

但上節目的,總歸是落了下乘,美食文章,畢竟不是美食專欄。真正能寫得出來,一要有經歷,二要有文字,關鍵還是真正算得上「玩家」,是有了一份「游」的氣質,才能寫得出真正足以稱得上文章的美食評點,有評有點,纔不會化為一種報菜名,或是從美食扯到民族,從民族轉移至文化,再由人文升華了全篇,似是而非,實在讓人無語。

(二)

但小說家是有特權的。

他們的秘籍是:有人物。

美食自然能夠讓人饞涎欲滴,但加上了一個特別塑造出來的人,便有了引人來買的本錢。

黃蓉燒製叫花鷄、好逑湯、二十四橋明月夜,那是為了寫兩個人。一個洪七公,那是五絶之中的大俠,不能寫得太工整,所以要有貪吃的一面來讓其有煙火氣,得到讀者的喜愛;一個是黃蓉,小乞丐好,小美女也好,這樣一個刁鑽古怪,聰明絶頂的人物,怎麽來寫,全憑運籌帷幄,那就寫的沒有女兒滋味了,必要用這「茄鯗」一樣的美食,來讓讀者記住她的「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近來讀了一個片段。講什麽呢?

糖醋裏脊。

一道名菜。不是很名貴,但到了哪裏,似乎能遇見。

這種家常菜,好做,又難做。

說好做。是因為它不用什麽稀奇材料,更沒有太繁雜的處理需要。就像炒一道蛋炒飯,材料不難,也不需要精妙刀工,但舊日里,飯館試工,經常會讓應聘的廚師先做一下這道菜。為什麽?或許是材料省,做壞了也能吃,不算心疼;但更重要的是,這樣一道平平無奇的菜,反而能展現出廚師的童子功。

糖醋裏脊也是如此。

一家有一種味道,但萬變不離其宗,終歸要見出肉的新鮮,糖醋口的微妙調和,再加上那份大火炒出的煙火氣。

小說家筆下的糖醋裏脊,便像是要在平地摳出一塊大餅,沒有肉,沒有油,卻一定要用文字給讀者一種想象,傳達出那種食物的美味。

這個小說家做得好不好?

很好。

因為他成功地讓我記住了這道小飯館裏的菜,也記住了這位燙的喉嚨起泡的主人公。

這是一個時代的背景下,給出的一道美食,所以,那份糖醋裏脊的味道好與不好,與美食無關,只與我們自己的經驗有關。

(三)

到了末尾,小說家還揭曉了謎底。

原來這份糖醋裏脊,之所以會燙傷主人公,除了他自己在各種條件下的急裏忙慌,也有這道菜本身的原因。

裏脊是什麽,是豬肉段,可這家火車站邊的小飯館,所用的食材,卻並不是全肉。

廚師在裏面摻了假,一半的肉段全是豬油丁混的。在製作前,先用粉裹上,成了塊,再入油鍋炸。這樣的假肉塊,其實就是一包油,烈火烹炒下,自然滾燙異常,遠比真正的肉塊更厲害。主人公就這麽直接吞下去,油水在喉嚨里綻出來,自然要燙傷了。

但按照小說家的看法,這仍然是最美味的食物,將永遠停留在主人公的記憶之中。

為什麽?

源於一個時代的飢餓感。

(四)

這時候,你再回頭看那些美食文,能覺出什麽呢?

這不是憶苦思甜,只是讓我們在品嘗一道美食的時候,在空氣中多了些似有若無的氣息。

正如坐在樹下品茶,茶還是老茶,人也是舊人,但只因為這時間給出了季節變化,便多了一些時間本身的味道。

所謂風的氣息,所謂水的滋味,所謂蟲的鳴唱,所謂垂柳古槐,一株株的梧桐。

我此時品茶,是為了解渴,那就不是「品」了,但在自己的生活中,便按照自己的方式去飲茶,實在沒必要一定追求此時的「品」。各有因緣莫羨人。世間的事情無非如此,騎驢騎馬,還是步行,雖然不相識,也自是同路。誰的路,誰來走,為何一定要按着牛頭喝水。放人出一頭地,便是放自己一步寬。

別人活得不易,所以沒必要總去嘮叨。

自己活得也不易,所以才需要「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望盡星空,或許用盡人類都不夠,更何況是我們自己的一生。

所以陶淵明先生說得真對。

在那少人的鄉村,與三兩素心人閒談,無古今,有飽飯苦茶,便是一日羲皇上人。

昔欲居南村,非為卜其宅。
聞多素心人,樂與數晨夕。
懷此頗有年,今日從茲役。
敝廬何必廣?取足蔽床席。
鄰曲時時來,抗言談在昔。
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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