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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有等待有放火

(一)

來了罷來了罷的等了好久,飯同冰一樣的冷掉了,年糕終於不來。
                                                                                                      ——[日]小林一茶

大概等人來,總能讓人體會到一種微妙的情緒,若是加上幽夜燈光,則更有難言的記憶,難以忘卻。

宋代詩人趙師秀便是一個妙人。

黃梅時節家家雨,青草池塘處處蛙。有約不來過夜半,閒敲棋子落燈花。 

這首《約客》便很得後人的共鳴。並不需要知道是誰有約不來,也不必糾結這故事的結局。只要有過佳約難赴,空等不回的愁緒,也就能明白這首詩的意味。更何況,此中雖有等待者的漫漫思緒,可其中卻沒有過多的焦慮和愁楚。正如乘舟訪客,如雪天地,如斯冰河,乘興而去,盡興而返。人生的事情,能夠被我們自己控制的,總在少數,急的時候自急,但急也急不來,或許才是一種常態。

小孩子總有耐不住性子的時候,父母往往說:快睡吧,明天醒了就如何如何。

似乎確實如此。一旦睡醒,無論期盼的是什麽,已經都開始了它的序幕。

但這並不是人生。正如隔着窗子看那風雨瀟瀟,一點點雨,匯成蜿蜒的水流,在玻璃上吹動滑落,雖然也有一種雨的蹤跡,可那還不是雨的全部。

直到有一天,我們在雨中走過,捱了那些冰冷,也得了幾許痛快,或許才是一種真正切身的領悟。

等待大概如此。

(二)

新起的勢力,願意一把火少了前朝東西,還是挺多的。

所以漢代長樂未央,唐代洛陽長安,宋代汴京臨安,似乎這些曾經留下過豐富想象的地域,卻不能讓想象的宮殿萬間,真正留下來。所以,一代人要有一代人的建築,一代人再燒掉一代人的建築。

梁元帝就干過大名鼎鼎的事業,在江陵城破前,告訴自己的親信:文武之道,今日盡矣。

然後就燒掉了自己的十四萬卷書。或許是他的吧。但燒書總不是對的事。王夫之便曾經嚴肅批評他說的「讀書萬卷,猶有今日,故焚之」。

未有不恶其不悔不仁而归咎于读书者,曰:「书何负于帝哉?」此非知读书者之言也。(《讀通鑒論》)

王氏還有其引申處,是為了議論晚明情勢,有所為而發,便不多引用了。

但這種諉過於人於物的做法,真是很像那些貪錢的官員,平日裏燒香拜佛,一朝東窗事發,反而埋怨起那些得了香火的土偶泥塑。

讀書是為了明理,信仰宗教也是為了清心寡慾,求得生死之道。所謂報應因果,未必不在香火供奉的情理之中。只是他以為所謂佈施,便是將錢換成香火,給了這些飄渺的偶像而已。人生哪有這樣的交換道理?

記得從前看到雍正皇帝(當沒當上皇帝?)也愛學佛,一次見到高僧,便交流了一下,但高僧似乎不給他面子,告訴他:你登堂矣,卻沒入室乎。

雍正馬上開始閉關,然後過上一段時間,又去見高僧。

高僧沒等他開口,就連聲說:你得到了,得到了。

那時候,初看到這個故事,真是覺得這雍正皇帝好高明,能者無所不能;而這位高僧也確實是有本領,簡直媲美什麽羅,什麽巴。

現在想到,當真是啞然失笑。

(三)

人,大半生都是隨波逐流。可能一個真正決定億萬人命運的大人物,都要前半生磕磕絆絆,一點都不能自己作主。所以朱元璋是要被關起來差點餓死,而努爾哈赤跪在李成梁帳下甘做子孫,至於曾國藩的跳河,還是李鴻章的病死京華,一切無非如此。

當希特勒同學意氣軒昂地站在壕溝前,最後卻成為一個無人過問的老兵,或是更前一點,他失望地離開那可望不可即的畫院,誰能想到他今後打算做什麽呢?

具有堅定意志的人,或是無恥到一定程度的人,總是可以等到那一刻的。

晉朝三馬同槽,可真正令後人心悸的,唯有那善於等待的司馬懿。他有足夠的耐心,去策劃滅門大事。

可在西晉滅亡前的轉折點,《晉書》簡直是不要錢不要命地累積上各種天災人禍,而幾代積攢下來的武庫,正是在這個時候燒毀了。從漢代傳下來的三樣奇珍異寶,王莽頭、斬蛇劍、孔子屐,也從此消失。但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或許就是這樣一座戒備森嚴的國家倉庫,最終卻莫名所以地燒光了。而後人對此的疑惑,讓人不得不認為,火災可能緣于各種可能,但最終燒得這樣徹底,卻是因為當時的政治局勢。

這就是西晉滅亡的最大因果。

這個時候,能夠等待的人,早已換作了劉淵石勒,也包括最終開創東晉的「王與馬」。

(四)

看歷史的人,往往更有耐心。

司馬光感嘆,願意來借看《資治通鑒》的人很多,但真正能通篇讀完的卻很少。

可這世間終究是有人願意讀完它的,而且兩遍三遍,反復地讀。

朱熹如此,王夫之如此,司馬光之後大大小小的歷史學者,都是如此。

於是,過去的等待,過去的放火殺戮,便一次次地成為閲讀中的慢鏡頭。而那些輝煌燦爛的名字,便一次次在文字中被燒毀。

這時候,回頭再看看趙師秀的等待,似乎讓那發生在宋代的蛙聲和燈光,透出一種人與人之間的溫情。

焦急的人,是無法理會趙師秀們的,正如閒適的人,總會成為一些人的眼中釘。

但人生需要的,未必總是一種等待後的痛快,或是失望後的自毀;朱元璋覺着殺得有道理,努爾哈赤殺遼東漢人的時候,也是認為絶對正確。放火的人,總有他們各自的理由,但一個小孩子玩火,都會招來「尿炕」的告誡,更何況是這樣的大人物呢?

難道也要有誰來告誡他們,別殺人,要不會尿炕?

(五)

喜歡的人才明白,那年糕終於不來,而飯卻冷掉的心境。

我們給人更多希望,並不會就會讓自己減少失望。這世間原本就不是你情我願的交換,我們付出的,並不一定就要收回什麽。或者說,金錢上的失落,更容易接受,而情感上的失落,卻總讓人耿耿於懷。這自然有道理。但這種道理並不能解決任何難題。而這也不是我們就此去放一把火,便可以得到安慰的。

今日等不來年糕,或許明日也可以。

但今天放下了火,燒掉了書,不僅不會改變什麽,反而讓這種行為,成為一個大人物的「尿炕」過去。世世代代,都會有一個王夫之,唸叨一下:

啊,你尿了,尿了……

這時候,即使有無數個高僧來告訴你:得道了。

恐怕,等而下之的結果,也是——

還是讓希望多一些吧,等待戈多,固然始終沒有結果,但存在主義者早已不再熱鬧,也許不存在主義者,就可以多抱一份希望。希望有無,或許真是難以确知,但多一些希望,也會讓所有的等待,不把結尾的特寫,只放在冰冷的飯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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