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向宇宙邊緣

「火星119，請注意。火星，119，請注意——」

（一）

喜歡日本漫畫的人，漸漸都會知道很多名家，他們現在已不流行，而是像基石一般，只在歷史的長河裏，慢慢發光，匯成銀河。比如說曾經顯赫一時的《銀河鐵道999》。

其實這個故事框架並不陌生，如果你知道OZ國的開頭旅程，那麽一切都很容易理解。而且就算OZ國的故事也不是開端，無論在哪個民族的古老傳說中，總會遇見那些不斷流浪不斷飄零，不斷尋找不斷冒險，只為了最後那個願望，而始終生活在旅程中的英雄。

最有趣的莫過於，我們面對這樣的故事，往往會因為忘記了結局，而不得不再次詢問那引起回憶的人，「最後怎樣了？」。

正像知道《西遊記》的人很多，但師徒四人最後是有什麽結局呢？我們知道最後取經成功，可每個人都達成心願了嗎？OZ國最後怎樣了，即使不理會十幾個不同故事，就說開頭那個尋找回鄉和實現願望的旅程，結局是什麽呢？還有魯濱遜，他在荒島上成為一個孤獨的國王，後來呢？有人知道他還曾經在第二部中登場嗎？包括更遙遠的奧德修斯，他那被神靈撥弄的回家，又有什麽樣的遭遇和終點？你可知道嗎？

如果你只記得那些精彩的途中歷險，而忘記了主角的歸宿。這不是一種有意的遺忘，只是我們的生命太喜歡這些波瀾起伏的奇異力量。

當故事的講述人給出一種不斷向前的力量，那些有關結局的承諾，就不再是故事最重要的部分。

壯美的宇宙，無數令人滿足好奇的人和事，這遠比最後解開終極謎底時，給人滿足更大，也更深刻。

（二）

所以，當我們起航的時候，並不需要很快揭示答案，我們迫切想得到的，或許并沒有這段旅程所給予我們的更多。

辛巴達總會開啓下一次冒險，但這個故事的開始，卻是源自他對往事的回憶。

百戰百勝的將軍，並不死於戰場，但生命的末尾，卻仿彿一場悲歌，或許如胡笳的一曲月光，或許便是幾行小字，猶如青煙浮雲，過去便過去，而他曾經為此殺人屠城的王朝，卻終究覆滅了。打下一個大大帝國的君王，在臨死時只能成為沒有墓碑沒有記憶的草地，而那些廣闊的疆土，似乎命中了他的宣告，讓他的子孫永遠停留在這片疆場。唯一不如他意的，或許是他的子孫沒有成為主人，而是卑躬屈膝變為奴隸。

所以，有的皇帝，仿彿是一個小偷，只是機緣巧合地從上天偷來了寶座，於是便不得不匆匆忙忙，落落撒撒，在寶座上面對糧倉來拿來拿去。好像，這一切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被某個誰也看不到的人，所佔據，所擁有。他偷了自己的東西，所以很開心。

每個在王宮中誕生的皇帝，都是沒有根的人。

每個啓程尋找結局的冒險者，最後往往只能得到失望。

正如《白鯨》結尾那句話：

就這樣，我僥幸逃脫了災難，回來給你們講述這個悲壯的故事。

（三）

重複、單調、簡單，這些名詞往往是我們生活中不得不面對的局面。

如果你還是陷入無聊，或許這不是最糟的結果，因為真正可怕在於冷漠。

曾有一個上班族忽然遲到，然後便不來上班，她的朋友帶着她看醫生。最後結果是，她的大腦裏長了一個瘤，壓迫到某處神經，這讓她失去了部分感知能力。於是她就對生活再沒有半點動力，這已不是無聊，而是冷漠。正如曾經揚名美國很多年的那個「痛楚失去者」，他可以用一根長針刺穿自己臉頰，左邊進，右邊出，卻沒有半點不適。

這似乎很好，但其實很糟。

痛苦原本就不是基因跟我們故意過不去。它只是一個信號，提醒我們該做些什麽，解決我們所遇到的問題。無聊也是如此。這是我從近來翻過的書里看到的。失去痛苦，固然意味着輕鬆，但也意味着我們放棄了解決問題的可能。無聊只是一種動力，告訴你要幹些什麽事情。

有人用麻醉藥物來刺激自己，但那並不是真正解決的方式，因為無聊真正需要我們做的，其實是將自己的才能投入到一種改變之中。所以重複、單調、簡單，這些詞兒的背後，才是一陣陣令人垂下眼皮的困倦。想做而不能做，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都將給我們一種最大的無聊危機。

但這篇文字畢竟不是什麽情感疏導，也不是心理分析，而我也只是一個正開向宇宙邊緣的飛行員。

我不能帶上你，也不能求助你，只能在這茫茫的宇宙中，互相用訊號告訴對方：

——我在這裏。

——我在那裏。

——我是火星119，那你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