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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劁豬少年

(一)

大地蒼茫,白衣勝雪。

獵獵鼓動的旗,腰掛一柄銹劍的少年,從隱居山谷走出。

冰冷的道路,杳無人跡,忽然風捲過,雪花打落在面前,猶如星星,墜入眉眼之間。

(二)

「但你忘了。」

「忘了……」少年不得不想,忘了什麽,我只是一位初出師門的少俠,即將踏上紅袖招過的橋,走過溫香軟玉的江南,在細雨中,體會到江湖,然後玉桂天地魚片粥——錯——應是「永憶江湖歸白髮,欲迴天地入扁舟」。

可我忘了什麽……

「忘了劁豬。」

什麽鬼?

(三)

三大叔二大嬸,還有那抱着狗的小丫頭,圍着自己,看他怎麽做。

可我不會啊……

少年看着眼前這頭豬,黑而壯,無從下手,而眼睛里似乎爆發出最大的怒氣。

「你要幹什麽?你敢幹什麽?」豬如是說。

少年看着它,雖然聽不懂這些嘶叫,但毫無疑問,就像上一行明明白白所寫,他很清楚,豬是不會輕易就範的。

「誰會在這種事情上輕易就範?」豬繼續說。

少年還是劁了下去,就好像一個遊戲AI,無論你怎樣天翻地覆,情節就是如此,不管你會不會,也不管你為什麽出現,更不會在意一頭豬的「人話」。

劁吧,劁吧,豬惡狠狠地想。

劁啊,劁啊,少年也想,但沒有任何惡意。

(四)

「你不該來。」

「可我來了。」

「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

少年仍然在劁豬,但卻有一行對話,不斷閃現。

他說,說的再多,也沒人為此給你更多稿費,不管你是分成多少行,更何況這對話模仿得太爛了。

讓他無語在於,此時他劁豬也有了對手。

白衣勝雪,衣衫翩翩,明明是個絶世少女,美如天仙。可偏偏要在他的對面一起劁豬。不,他們已經將比試推到更精微的地步,由大至小,幾乎所有家禽家畜都成了刀下「余魂」,現在他們已經決定在這隻蟋蟀上,決勝這場漫長的較量。

(五)

三大叔二大嬸還有小丫頭,決定不看,但就像一個叫歐維的人那樣,這不是決定,而是程序。所以,不看的人要看,明顯不搭的少年少女,則繼續劁豬。

每個人都很焦慮,每個人都很暴躁,每個人都很認真,每個人都有輕飄的榮譽。

少年陷入沉思。

少女陷入沉思。

為什麽我們要在大叔大嬸小丫頭面前比賽劁豬?

大叔大嬸小丫頭也陷入沉思:為什麽我們要歡呼雀躍地看這兩個人劁豬?

(六)

劁豬成為哲學史上的焦點。

蘇格拉底當然不知道這件事,但他也不會願意在此事上發問。柏拉圖雖然名垂青史,可為什麽也要在這裏,等待我們查詢完所有資料,才能告訴他,你與此無關。康德更是可惜,當他寧肯絆倒在地,也要堅持在小鎮上日復一日的散步,明明是可以很同情那重複劁豬,重複比試的少年少女,所以他應該發言。但亞里士多德、叔本華和笛卡爾,總可以給出什麽答案吧,畢竟他們關心的事那麽多,於是就寫下了整個世界都放不下的思想,或者像尼采那樣,一輩子都活不成自己宣告的那樣,這簡直就是劁豬這件事最哲學的個人表演。

但無論怎樣,你都明白,哲學與劁豬有關,哲學也與劁豬無關。

我可以寫成無數篇論文,也可以奢望這一切都成為奬項的註腳,但我沒法給少年少女,乃至所有被劁掉的家禽家畜一個答案——

為什麽,他們要劁豬,而豬又要被劁。

(七)

劁豬不如劁人,劉鋹就很喜歡,他說:你要做官,就要閹割。

入我門來,遇禍莫怨。

又說,武林称雄,挥剑自宫。

於是一國之人,紛紛然,閹割者眾,以至於沒閹割的,叫作門外人;閹割的叫門內人。

少年不想劁豬。

少女也不想,於是哀哀然,便離了軀殻,恨恨而亡。

(八)

北宋滅了南漢,白衣飄飄的故事,猶如風塵幾度。

少年脫了白衣,換了人間,一點點梅花開過,這茫茫然的故事,仿彿又給了一幅圖畫。

「小姐小姐,则被你想杀俺也。」

可這夢裏夢外的故事,猶如時間化作流水,流水改變人心,血也如花,花也如血。

劁豬,劁豬——

你卻如此喊。

可如花美眷,逝水容顔,皆已變化。

當年的比試,空留下一段佳話,倒是這西風起,黃花亂,古道西風瘦馬,便是人在天涯。

(九)

「我的劍又在哪裏?」少年問。

這空空的心,只有一把過往的刀。

「難道還是劁豬的嗎?」少年問。

當一切變得陳舊陌生,歸來的遊子,早被當作過客。

他憑欄而看。一對白衣少年少女,興致勃勃,在朱欄前劁豬。

那豬嘶叫着,仿彿見到老朋友,在那百忙之中,還和他打招呼:

少年,少年,你不該來。

「可我來了。」

少年,少年,你來了。

「是的,我來了。」少年仍是舊時,劁豬不過雲煙,但那新的少男少女,彼此眉眼如畫,只是不停地豬啊,狗啊,鷄呀,鴨呀……讓這三大叔二大嬸小丫頭,看了個目瞪口呆。

一切變了嗎?

劁豬的事,依然在進行,少年也在,少女也在,甚至連豬都確認了自己的存在。

但,那腰掛一柄銹劍下山的白衣少年,又去了哪裏?

(十)

在你的生命中,可曾有人喊你去劁豬嗎?

在你的回憶之內,有什麽痕跡,讓你想起那過去的比試嗎?

Non Ti Scordar Di Me,並不適合這古典的風格,但誰又在意呢?當你的一生變得荒誕而疏離,你便唯有自己記得自己,而不能依靠什麽三大叔二大嬸,或是那眉眼如畫的少女。

豬比劁豬少年記得更真切。

記憶比產生記憶的人,更加真實。

當有人繼續問你一句話。

你可願意誠實回答:

是的,我來了。是的,我就是那個劁豬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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