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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公平的決斗

(一)

每個人都有的童年,其實是一段曖昧不清的時間。正如此時,我若問你,可還記得些什么?你會想起哪些過去,又有什么早已消失不見呢?那些舊日的相冊,總會夾着一張包括你的照片,每張臉,你還都記得名字嗎?是不是有一些已經模糊,有一些則宛如從不曾見過?

我是這樣的。或許你也如此。

那段時間中,發生過很多事,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提起。記得偶然看到的一部黑白無聲電影,就是講一個挺擅長心理暗示的醫生,用自己的方法,將一個女人的記憶喚醒。

那是一部悲劇,反正不是喜劇,若不是一直關注這個女人的結局,我大概是看不完的。

除了人生本來的悲喜,我實在已無力再去尋找更多的故事,壓在自己心頭。

一天一天過去的夢,都逃走,而留下的自己,也早已困在如今的生活,忘卻了曾有的童年。

但有時候,就像普魯斯特所說,那些往事不會消散,而是將自己的氣味、影子,都留在某些物品上。它們只等着一個契機,就可以突然闖入我們的生活,然後喚醒一切。是的,除了按部就班的,日系以月,月系以年,我們的生命,我們的時間,還有另一種存在方式。

所以我就想起了一段時間。

(二)

在孩子中,總有那麽一個兩個,特別出眾的人。

他們不一定有什麽特殊才能,但在一群孩子,他們還是很容易就讓人記憶深刻。

春仔就是這麽個人。他長得比所有一起的孩子,都格外高大,但其實他父母的個子都不高,甚至比平常人還矮。可春仔長得飛快,他在小學的時候,就和媽媽一般高,而到了更高年級,他就已經可以看到家中每個人的頭頂了。

他喜歡飛跑,喜歡爬到樹上最高處,也喜歡跳入池塘,遊上幾個回合。換句話說,他喜歡一切跟運動有關的時期,也能做得非常好。那時候沒有太多比賽,但每年總有一次校運會,一次更高層次的校際聯賽。他總是大明星,閃閃發光,但最大的奬勵也只是一隻鋼筆。

他的這隻鋼筆,我曾經見過,但並不是他給我看的。

那是一次暑假,炙熱的陽光,烤得小路上的砂石都反射白光,幾乎所有能夠躲藏的人,都在陰影下。

我一個人偷偷爬到池塘邊的樹上,那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樹洞,每年夏天,我都躲在這裏,架設上一個小小避難所。用的材料都是隨手可得的樹枝,長藤,還有從家裏拿來的一領蒲席,還有一個壞掉又被我撿回的水碗。

這時候,我看到一個身影慢慢走過來,是春仔,我知道他喜歡在池塘裏游泳。但最近孩子們的長輩都強行停止了暑日最愜意的池塘游泳。為了什麽,我已記不得,唯一能夠想起來的,大概就是那個暑假格外安靜,而這裏的夥伴,彷佛都消失了一陣。

直到下一個暑日,又好像什麽都過去了。但那時我家也搬走了,並不知道這慣常的下池塘游泳,是不是又恢復了。

春仔出現在這裏,並不稀奇,但我沒有想到,他來這裏,並不是為了下池塘。

那天真是太熱了,即使樹上有着微風,也沒讓我更加涼快。

我看着春仔,他則根本沒有發覺,這裏還有別人。

他是個很結實,也就讓人感覺很堅強的人。但這次,他走近池塘,卻背對着我蹲下去,肩膀一下一下起伏。

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因為沒有哭聲,可供證實。

就這麽過上好一陣,他才又站了起來,從口袋里取出一個小包裹,慢慢打開,又是一個堅固的長方形盒子。再次打開後,我終於看到一抹金色,真是那隻鋼筆。在那個時代,這支鋼筆絶對是一個稀罕物,起碼對於我們在一起的孩子,就是如此。所以,他在獲奬後,再沒有拿出來過。所有人都只是在操場上,看過臺上頒發時,那抹折射的金色。

春仔用手摩挲着,又過了一陣,才又把這支鋼筆放回盒子,然後又找來了兩塊不大不小,恰好能一起裹進包裹的石頭。

他沒有猶豫,使勁向池塘中心擲出,「撲通」一聲,然後水面是搖晃的漣漪,陽光的碎片仿彿跳躍一般,在我的眼中撞擊着所有的影像。

春仔離開的時候,我都沒有發覺,因為那是一個讓我很難接受的事,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春仔有多麽寶貴這支鋼筆,因為他曾經為此揍過自己弟弟。而平時,他別說打了,連罵都沒罵過。

這是一個沒頭沒尾的故事,很多年後,我都以為那只是大熱天中,一個孩子的妄想。

(三)

沒想到我又遇見了春仔,只是這已不是舊日的池塘邊,而是一座流動的馬戲團大棚。

但這只是我的一種幻覺,也說不定,因為我并沒有與他確認,只是遠遠看着這位健碩黧黑的馴獸師。

他和其他人不同,從不用那鞭子,還是棍棒,只是揮手示意,然後無論老虎還是獅子,都遵命行事,訓練有素。

這是一場必須在現場才能感受到精彩的表演。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這個我認為是春仔的馴獸師。

沒有吼叫,只有旁邊解說員的聒噪。

春仔——或者不是——鞠躬謝幕,但掌聲並不熱烈,因為大家更喜歡小醜,還有空中飛人。

我的猶豫,讓我錯過了這次相認。第二天再回到原地,卻只看到那片又空下來的場地,而馬戲團已被警察趕走了。

(四)

又過上兩年,還是三年,家中忽然有一些事,需要我回去簽字。

匆匆上車,匆匆返回,忙完了所有的事,又要匆匆離開。

卻發現那口舊日的池塘,正筑起土垻,抽出的水嘩嘩流淌到旁邊的小河道中。

水已見底,那些高處的泥漿,漸漸干結。

你以為我發現什麽嗎?

沒有。

我為了驗證自己的記憶,竟然請了三天假,而在這三天里,什麽也沒有看見。

這口池塘是要用來做養殖的,塘底的泥是要挖走的,裏面可能有任何東西,比如說幾隻配不上對的鞋子,不知什麽時候扔進去的磚頭,還有幾件小小的鐵製構件,包括一些破布……總之,是沒有我記憶的那隻鋼筆的。

我雖然不後悔白白請的假,但在這種一無所獲的末尾,也感到了一絲沮喪。

(五)

我們和時間的相處,也許就是一種決鬥,很公平,但卻很難勝利。

我知道自己肯定遺漏了很多細節,也不知道這些事情的頭尾,就像春仔似乎出現,我卻無法證實。我所堅信的,卻也沒有任何證據。那麽,記憶、時間到底在和我的對決中,是勝是負呢?

我記住的,是一種勝利;還是那些無法被證實的,才是記憶、時間的勝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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