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作太陽的流星

那些醉人的字句，總是讓我感慨萬千。仿彿在海邊的山丘，遙遙望出去，兩邊的岸綫猶如雙臂，伸出很遠，卻總是合不到一處。那遠遠望去，在白霧裏縹緲的，是什麽呢？一綫相交的天海，似乎是那永遠也追不到的未來。

琴聲，斷續轉折，總愛打動一段寂寞。

我渴望所見到的，更輕鬆一些，而不是在歷史中跋涉，兩腿泥濘，淚水流成了河。

其實人的傷心，往往如此。

舒伯特寫《搖籃曲》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心情呢？你無法抗拒的，到底是什麽？我們所選擇的一切道路，都已走過，而那些還可以選擇的，尚未踏足。我設想了一下，就能明白這些事情，不該用我們的語言去評說。一些多道轉譯的故事，在異國煥發出別樣的光澤，就像那些關於香格里拉的嚮往，來自於內心，而不是遠方。這又算什麽樣的心情呢？寒山、拾得、達摩、禪……無數個人，無數種說法。到了最後，我們是不是只能像霍爾頓，站在旁邊，談到一次自己的理想：做一個站在懸崖邊的守望者，眼前是麥田和孩子，他們都不能墜落。

我會選擇聽一首歌。

站在吧檯後方，放一首樂曲給自己，而不是為了招徠顧客，任憑各種各樣的喜好，去撥弄我自己的唱機。

I was all alone。

你別來打擾，也不要偷聽，因為這是一首我自己的歌。

你可以放棄，也可以逃離，但在這裏唱歌的，永遠都有我自己。

有人笑着說，因為他不相信宗教，所以就沒有天堂地獄的審判，更不會在因果輪迴中穿梭。

我想，誰知道呢？沒有人曾從深淵裏回來，也沒有人曾經向我們驗證，那似乎永遠長眠的世界，是怎麽一回事。彼岸的教誨，是因為此岸的迷醉；此岸的你，需要與否，並不會改變其他人的一切。而這個世界上，除了宗教，也總有一些東西，是你無法改變的。

無論多麽倔強，只要不肯在瞬間消亡，就必然要在一天天的流逝里，做一顆叫作太陽的流星。

流星之所以燦爛，因為它脫離了木星的捕獲，奔向一顆命中注定的星。

在我的收藏中，有一顆賣家聲稱的隕石，但那是假的。可我還是把它規規矩矩收在一個玻璃盒子中，讓它可以安全地待在家中最高的位置，這樣才配得上它千萬里的孤獨跋涉。

「但它是假的啊？」一個朋友好奇這顆高高懸起保存的石頭，卻從我這裏得知它的真相，不免要如此問。

我默默笑起來。

更多的朋友則來來去去，並不在意這裏為什麽會有這顆石頭。

我為什麽讓這假的，高高懸掛；而在我的內心，到底因為什麽如此做。

這是一個謎。

朋友，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

桌上擺着一封信，從很遠處而來，我就不交代它的主人，更不要提起它來自哪裏。

信中說：

……我再也無法忍受，我每天都感到一種折磨，只有在音樂裏，可以暫時安靜一小會兒。我甚至渴望失去一切信仰，那樣可以讓我更好過一些。白樺樹間的陽光，以及仍然在冰棱間流淌的河水，閃閃發光，卻讓我的心，好像在炙熱的日光中，寸寸破碎。我是找到了什麽嗎？我不會捱餓，能吃飽，還能吃好。我想聽什麽就聽什麽，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再聽到，但我還是看着，聽着，一切的一切，都擺脫不了。昨天一切到了頂點，我一個人站在屋外，看着月亮升起，細細彎彎，閃着光，和一地積雪一樣，閃着光。我大概一輩子都擺脫不了啦。但我的心，也一樣發着光。我其實只是想告訴你，我哭了一場，然後好受了一些，又可以忍受一天，也許不，但總是過了一天……

唉，我嘆着氣，希望可以躲避，但這是徒勞。

指尖劃過水面，一陣陣涼意，然後就是晶瑩的滾落，激起看不見的水花。

在我兒時，并沒有得到太多關於世事的教導。那些可愛的話，只是讓我做一個好人，可以對得起自己。金錢、名聲，很重要，因為那樣可以讓一個人得到榮耀和免除飢餓的需要。所以，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信安慰。伸開信紙，又用一本書蓋上，那筆尖的墨水都在音樂中乾涸凝結，而我的思緒，卻猶如流水，從不肯安定。

我們只是一對孤獨的兩個人。在蒼穹下的世界中，你睡去，我醒來，你醒來，我卻又睡去。各自的世界，共享着同一輪太陽。它回應著你的悲傷，也安慰着我的失望。隔着海洋，有電纜，也有衛星，可我們卻依舊靠着一個月一封的郵件。

明月幾時有？

天涯共此時。

只要天空依舊，明月升起，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可以在這樣的想象中，融入月光下。

And fare you well, my only Love.
And fare you well awhile.
And I will come again, my Love.
Although it were ten thousand mile!
Although it were ten thousand mile,my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