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有思

淅淅瀝瀝的雨聲，隨意敲打，若是有意，就很難再睡下去。

列子說，神凝則無夢。

我又多久沒做夢了，又有多久，夢而不知呢？

從我本意來說，並不願意寫太多傷感的文字，在看電影的時候，我也更喜歡看巴斯特·基德，而不是什麽獲奬影片。我曾經將西西里的傳說，直接跳過最悲慘的一段，而我也聽說過，那部同樣女演員的電影，在首映時給觀眾帶來的最大心理衝擊。

人世間的悲苦已經太多，為何我們還要自己去說出呢？

平日裏的工作無聊又忙碌，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但就是在這種刻板反復的日子里，那些僅僅擁有粗俗的人，依然可以因為其機靈的反應，讓人覺得愉快。

自然，我也懂得，那些故意下流的話語或是帶有性暗示的笑話，只是一種不合時宜的文化。

而每次都能聽到相同的那些故事，也讓人慢慢變得厭煩。更何況，我原本的想法也變化了。我不想在小醜的痛苦中，尋找自己的快樂。我寧願讓自己懂得如何自嘲，進而去理解幽默。

正如我曾經想過的那樣。總有一些人，願意通過某種言語或行動，來給另一些人製造難堪，包括故意在女性面前說些性笑話。你很難說他的惡意到底有多大，但很顯然，這種滿堂大笑，或是愉快，是來自一個可憐人的尷尬。

這並不好，我也不喜歡。

多年後，我在某個同事那裏聽到了對一個人的評價。這來自於她剛剛加入公司的一次遭遇。我不打算細說其中經過，但總是從中得到了警示。

無論是憑藉高高在上的權勢，還是依靠你大我大的資格，抑或只是憑着某種文化上的優勢，就要別人違背自己意志，去附和，去聽從，去成為某些人快樂的來源——這不是一種「合群」的文化，而是一種在自知與不知之間的霸凌。

還記得小時候，便曾有過類似的事情，只是那些遭遇更加幼稚，也更加殘酷。

就像《蠅王》里的孩子們，他們并沒有在荒島上變成魯濱遜，反而讓大人世界的殘酷在那裏重新上演。作者不厭其煩，不怕繁瑣地寫了一個孩子的死去，以及其他孩子的改變。

當許多年後，我剛剛知道這本書，不禁想起過去的日子，然後感到一種後怕。

你很難想象，孩子也可以使用玩具、食物的引誘，來打造一個小群體，然後孤立某一個人。現在想想，除了首領和一兩個最起哄的人，其他人與其說是喜歡願意，倒不如說是害怕、不想惹麻煩。

人確實需要在集體中生存，而被逐出，則是一種莫大的痛苦。正如古希臘的懲罰，其中便有將人流放出希臘人的城市。所以，孩子們的孤立也是如此。似乎哪個班級都有這樣那樣，形單影隻，不得不一個人行動的孩子。

但被孤立固然是一種難過的狀態，但被孤立者卻未必便無法成長。

毛姆小的時候，就曾經歷過如此遭遇。他出生開始就在法國生活，如今卻父母雙亡，只能依附於自己的叔叔嬸嬸生活。他不擅長英語，卻又要在英語學校里學習，他本來口齒伶俐，卻一下子有了終身難以改變的口吃毛病。

一個曾經生活在他叔叔家旁邊的孩子，後來如此回憶，他（毛姆）一個人在柵欄門上，搖來蕩去，那個孤獨的樣子，在午後的光綫下，讓人感到驚訝，很難忘掉。到了新的學校也是如此，他必須忍受最開始的各種嘲笑和不寬容，毫無隱私的集體生活，他最擔心的口吃毛病，更是順理成章變作最開始的笑話對象。

當然，他最終還是慢慢成為老生，而自己的聰明，也讓他擁有了其他人難以忽視的優勢。成績優異且不說，預示着後來創作道路的一種性格特質已然顯現。當別人嘲笑他的時候，他也學會了觀察他人，並且用最尖刻的嘲諷，給出了自己的「笑話」。這是一項天賦的才華，但並不是一種值得慶幸的事情。

後來我們都知道了，他功成名就，既是有名氣的作家，也賺到了足夠自己過上想過生活的錢財。只是那不是一個符合大眾標準的成功神話，因為他原本就不曾在符合大眾標準的集體中生活過。

我們不妨回頭看看我們國家自己的法律，最重要的自然是憲法。

那裏面就是我們這個社會，最理想的運行法則。

雨聲漸漸停歇，路面濕滑，閃着白色的反光。夜色還未退去，早行的人卻已開始來往。那些燈光亮了一夜，大概是累了，在遠方眨着眼。我似乎聽到了法律和良心之間的對話，然後又笑起來，原來這只是我做過的夢。

是啊，神凝不夢。我的魂兒大概隨着風雨，去往清冷的九霄，也想知道什麽才是我們該追求的事情。我的精神，卻依然讓我有所思，有所夢，有所回憶，有所傷感。

人無法輕易擺脫過去，因為過去正一點點凝結，化作今日的你我。

我們何時做過他人的過去，而又是誰曾來到我們的現在？

生命需要快樂，而非傷感；需要善良，而非恐懼；需要勇氣，而非慌張。

陌生人，你可也像我一樣，有過曾經如此類似的遭遇。但我想，你也一樣曾遇到過那些幫助了你的人，他們是翻涌的垃圾堆上的一抹天空，照耀着陽光，就可以讓那些惡臭與腐爛，漸漸乾涸，漸漸變化，漸漸又再次展露出生機。

被傷害過的人，或許會更加倍地報復回去；但這個世界，也有一些人，理解了自己，放過了自己，不再任仇恨控制自己的心，不再由那些悲傷佔據胸口。

我真心疼他們。

於是，我就在雨聲消歇的時候，寫下如此的文字，然後說聲珍重，更要——

快樂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