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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應有盡有

雖然我都知道了,但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呢,只是我知道了,並不濟事,也無法打斷眼前這個人的按部就班。

「雖然……希望……如果……您能理解這一條嗎?」

「當然,」我點頭,并出聲。剛纔這位眼前的人,就已再次強調,必須開口,否則是不算數的。

我繼續耐着性子,等着他的例行公事,一次次開口,然後按上手印。

她藏在一塊透明屏幕後,并在下面那個小窗口里遞出拿進我的那些資料。

事實上,我都有點兒欽佩這位女士,因為她有我所不具備的一切耐性,而這是在這個星球上活下來的第一要點。

每次打算到高懸天空的那個大環盤上的人,都必須經歷這些繁瑣的手續,根據我自己的調查,這其實也是一種防範手段。畢竟這種決定,除了由個人負責的那一部分,還有很大一部分涉及到倫理人性方面的交叉點,這些則不屬於某個具體的人。

為了讓所有人都安心,也讓這個具體的人,有自己不容剝奪的選擇,所以這些手續就被製造了出來。我在花了一年時間,不斷調查、蒐集、分析比較之後,也要承認設計這些程序的人,並不一定無論,當然更不是白吃飽一樣的傻子。這些人很聰明,雖然他們確實足夠精明,任何材料都只有空蕩蕩的外星人委員會的紅印,而名字則哪裏找不到。於是,他們就像所謂的命運主宰,似乎規定了,又似乎與他們無關。

但整套體系里,處處都帶有他們的氣味、痕跡,就像剛剛退房的旅遊賓館,下一撥人等不及,就站在門口看着打掃的人忙來忙去,而那種氣味,很微妙,卻又十分突出,讓你輕易能明白這個房間曾經住過某個或某些人。

他們消失了,但這座房子不可避免地成為他們的遺存。我們則是這座遺存的參觀者、保管者、改變者、摧毀者……

但現在這段時間,我不得不用出生以來都沒有的耐性,繼續忍受各種問題,機械地回答和簽字。

「是的,但您看這裏,也許……」

我搖頭,說:「不。」

我一輩子沒有說出過更多「是」這個詞,但也沒有說過像今天這樣多的「不」。

但最後我還是拿到了那份許可,很簡單的一張紙,只是寥寥幾行打印好的格式文字,然後下面有一行手寫的字:

持此許可進入天梯。許字3066999。

我的簽名在下方,也有手印,紅紅的,壓在我的筆跡上。

我表示謝意。

對方則沒有了任何聲音。

也許只是機器人?我想。但我不確定。事實上,也沒人願意花費時間去搞什麽圖靈檢測。我們需要的是理解,而不是加上一個人類,還是機器人的理解。

這是新時代的風潮。

我想着,就走出了這座堅硬的機構,鋼鐵鋪就的道路就在腳下,我可以乘着傳送帶,但也可以像現在這般慢悠悠地走。

夜晚的天氣很好,白天刮起的風,并沒有留下,反而帶着所有的塵土都消失了。溫度偏熱,稍微走快時,便有一些汗洇出。但天空格外明淨,有淡淡的雲朵,透出微微的天空顔色,幽藍而深沉,卻在新月的光澤中,顯得更加聖潔。

我就這樣走着,旁邊時而經過一些晚歸的人,他們似乎剛剛加班回來,臉上都是掩藏不住的疲憊和麻木。為了維持這個星球,必須讓那個大環盤一刻不停的工作。於是所有人的一生,似乎都和它牽絆在一起了。

但我的眼睛沒有向上去看,只是想找找這些鋼鐵的縫隙,會不會有什麽小小的緑色生命。

不及一根手指長度的藤條,開始生長的時候,只是如針般細小的一抹緑色,它們總是在縫隙中存在,又從縫隙中長出。一旦它們長出,就不會停止,今年消失,明天再發出,總是等到它們開放初一叢叢紅色的倒鈴狀花朵,纔會讓人驚覺這是又一次季節輪換。還有一些堆積了好久的垃圾,也會有一些改造過的蕨類植物,本來是為了長途旅行而備用的食物,但到了現在,早已成為怎麽也除不淨的侵入植物。它們不開會,但卻格外柔軟,若是像白天那般大的風,頂端更會滲出一些晶瑩的水珠,一邊形成,一邊又被吹乾。而那些柔軟的部位更會隨風起舞,搖晃,動起來,似乎它們都比這個星球上的主宰們快活。

但今天什麽也沒有找到,我搖了搖頭,還是擡頭看向天空。

閃爍的燈光,是最亮的耀眼,而那些曾經很容易找到的星星,一顆也看不見。只有新月還有不遜於燈光的明亮,似乎讓人感到一種真實。

我走過去的路不遠,只要走下去,就會走到。

路上人很少,但也不是沒有,只是我們彼此看看,彷佛心照不宣,都不說話。

隨着越發接近天梯的入口,能夠來到的人,都不再說話。即使那些堅持說下去的人,也在戴上頭盔後,開始保持沉默。

我們穿上所有裝備,慢慢走入天梯。

門無聲關上,略微顫動一下,就是漫長的等待。我們必須靜靜坐着,直到天梯停下,那個終點就是我們選擇的終點。

我不得不說,這套程序相當優秀。這裏既沒有音樂,也沒有文字,更沒有什麽陪伴,連個稱得上加油鼓勁兒的人都沒有。

「這些人不需要什麽額外的東西。」

我很清楚記得,在材料最後所留下的那句批語,也因為這個無名人士的一句批語,所有本來附加上的措施,都被取消了。

我想,這確實符合此時的心境。

一個人既然決定結束自己生命,那就無需再有什麽東西來打擾。

經歷了那麽長和複雜的手續,每個人的決定,都帶有一種明白釋然。當然,未知依然可怕,但這並不比我們打算解脫的更為難熬。

我們都等待着天梯停下,一切開始結束。

而這一切也如願開始。

一個人這樣評價天梯的盡頭:

「應有盡有。」

當我第一眼看到這裏面的一切,也是如此想的,並且用嘴脣碰了一下,說出同樣的話。

什麽都沒有隱瞞,什麽也都沒有神秘。

我站在這個大環盤的邊緣,看着一切熟悉的世界,彷佛沒有任何改變,除了我的位置,一切都還如常運轉。

這時候,我的心中涌起一種情緒,讓我簡直無法再保持冷靜,好在我早已準備好了一位作家的言語,并曾為自己演練,打算再最後時刻說給自己聽,它們是這樣:

當我不在世的時候,當我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灰燼的時候——你啊,我唯一的朋友;你啊,我曾那樣深情地和那樣溫存地愛過的人;你啊,想必會比我活得更長久——可不要到我的墳墓上去……你在那兒是無事可做的。

請不要忘記我……但也不要在日常的操勞、歡樂和困苦之中想起我……我不想打擾你的生活,不想搞亂它的平靜。不過在你孤獨的時候,當善良的心如此熟悉的那種羞怯的、無緣無故的悲傷碰著你的時候,你就拿起一本我們愛讀的書,找到里邊我們過去常常讀的那些頁,那些行,那些話——記得嗎?有時,我們一下子涌出甜蜜的、無言的淚水。

你讀完吧,然后閉上眼睛,把手伸給我……把你的手伸給一個已經不在世的朋友吧。
我將不能夠用我的手來握它……我的手將一動不動地長眠在地下。然而,我現在快慰地想,你也許會在你的手上感受到輕輕的愛撫。

于是,我的形象將出現在你的眼前,你閉著眼睛的眼瞼下將流著淚水。這淚水啊,就像我和你曾經一起受美的感動灑下的一樣。你啊,我唯一的朋友,你啊,我曾經那樣深情地和那樣溫存地愛過的人!(屠格涅夫)

我深深感謝那些曾留下這些文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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