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I Ask of You

即使是虛假的安慰也好，聽《All I Ask of You》時，忽然想到的，就是如此。

其實，我們並非在尋找虛幻，或者竟真以為那虛幻的，可以比真實更好。但在最絶望的時候，你會如何選擇呢？巴利文經籍中，佛陀告訴來求問的流浪者，你需要越過河流，制服恐怖，不受束縛，得到智慧解脫。來訪的客人，有着戲劇化的行為，但我們不可以輕議那些智慧和智慧的對話，也不可以嘲笑關於真理的尋訪。

關於真諦，佛陀的說法是不可思議，也就是無法用語言，也不可能用邏輯，來理解和證明。

那麽所謂的虛幻，到底該如何理解，則不是現在能夠寫清楚的。

那條存在於語言和時間中的河流，我們又該怎麽理解？

我曾經聽過，也寫下過，人的脆弱可能只有短暫的一會兒，而在那之前，即使是虛幻的，也能給人以安慰和勇氣。

向世界去尋找，走到最後的盡頭，到底有什麽呢？

孫悟空飛到了幾根大柱子前，撒了一泡尿，然後開心返回。

若我們設想，他只是翻着筋斗，一次又一次，卻什麽也看不到。即使他有着金剛不壞之軀，即使他能夠追風逐電，即使他可以像另一個結局那般，五百年也可以等下去。那又怎樣呢？

我忽然覺得，關於西遊故事的寓言，可以存在于每一個困惑的夜晚，而這些虛構出的人物，便能夠一遍又一遍，讓我們看見自己。

There for me, every time I've been away
Will you be there for me, thinking of me ev'ry day
Are you my destiny, words I never dared to say
Will you be there for me?   （《There For Me》）

我手頭的書，叫作《Lucky Jim》。而它第一頁的開頭只寫着兩行字：

「哦，幸運的吉姆，真叫我嫉妒。哦幸運的吉姆，真叫我嫉妒。」

什麽樣的故事可以如此講述？什麽樣的人物，可以用嫉妒來形容？

我想，這只是一種比喻。因為所有的答案，並非一種解脫，只是答案而已，於是我們便還要等待。

《這世界有那麽多人》。

我本不想聽那些偶然而來的流行，因為真正的寶藏，總在灰塵和風雨里，一層一層，掩藏，又被遺忘。

漢武帝的故事，曾經讓人想起。那被掘開的大地，挖出的層層黑灰，到底是什麽。一個皇帝問起另一個人。那是不甘心做一個小吏，遵規循矩而活的人。他搖搖蕩蕩，在歷史和真實中留下一道虛幻的身影。

此刻，他對皇帝說，讓我們等一個胡僧。

後來來的人，卻又是另一個故事。

胡僧如此說：世界終盡，劫火洞燒，此灰是也。

李商隱便用了這個典故，寫一首詩：

簾外辛夷定已開，開時莫放艷陽回。
年華若到經風雨，便是胡僧話劫灰。
龍山晴雪鳳樓霞，洞里迷人有幾家。
我為傷春心自醉，不勞君勸石榴花。

可用了這一個典故，又何止其一人呢？

這種大背景下的如夢如幻，落實到個人的心靈之中，便猶如連珠而過，不可斷絶的人生煩惱。生與死都已疲憊，剩下的豈不唯有活下去的慣性而已。這時候，就像那去世界邊緣冒險的船隻，終究只能回到出發的起點。魯濱孫有過的無窮世界，此時已經消失了。宇宙代替了地球，而不可跨越的光速，給了另一種想象力的奇特夢幻。

此時，你可曾記起上一次近乎崩潰，又在哪一天呢？

傑克·倫敦筆下的《海狼》，猶如不死的精靈，而後世的評論者也喜歡這個意志力的化身，將這一形象討論來討論去。我卻只會想起那座海島上的一男一女。幻想帶給了一個男人，一座荒島，一個女人。作者的心，再次暴露無遺。毫無疑問，《白鯨》中的船長，依然有着他的力量，但在這部小說中，沒有人被打敗，只有讀者自己的選擇。

正如艾爾吉（Hergé）筆下的哈達克船長（Captain Haddock）。溫柔的作者，給了這位最沮喪最狂躁的海員，一個非常可愛的未來，他曾經只能陷入酒中，什麽也沒有的生活，多了一個又一個朋友，還有生活。

是啊，他沒有妻子和孩子們。但我們實在不能強求一位作者，再來安排更多。畢竟，一個人物有了靈魂，也就有了自己的意志，除非作者要毀滅他，否則就只能聽從他的命運。

虛幻和真實，總是交替出現。

我們所面對的世界和自己，也是如此，一層層追問，一次次向前，到底是在所謂的「天邊」撒泡尿，然後回來接受五百年的等待？還是一次又一次，翻着無窮無盡的筋斗，直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時間。

忘了嗎？

還是說有人會對你說出最開始的歌詞：All I Ask of You？

Tu cosa fai stasera?

Rimani ancora un po

sara quest' atmosfera

ma non mi dire di no

（《Just Show Me How To Lov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