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说

「黑暗深埋凝结的焦虑，白昼等我努力进发，

石头之间，努力穿行，即使

无有光，无有来自最初的光明，除了

还保留永恒的起初，山依然生长，树叶默默听风雨

打磨自己目光，切割下的空气，黄油一般

树叶呼喊：我所感受，我所欢喜，黑暗之中，那些隐秘的细小丝絮

这就是玄武岩层层叠叠压迫下的，一个

声音」

※ ※ ※

昨晚做了一个梦。

按照某位解说者的定义，做梦是一种病，每做一次梦，我们就越接近自己生命的终点。

感冒一次，也是如此，发烧一回，咳嗽一声，人也就衰老了一分。

但人真地能不做梦吗？

解说者讲了一个人，那是他年轻时见过的，那时便已经八十五岁了，但说起话来仍然中气十足，每日里都会哈哈大笑，震得茶棚上的瓦都会动。

「我说得夸张吗？」

解说者问着不会回答的听众，然后继续说，这个老人家一辈子都没做过梦，却也不信佛，不信道，不信任何神神怪怪。

「这就是前世的福分。」

解说者将这种无梦的生活，解释为千百轮前生的积累，即使他此生没有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也一样能够凭着上辈子上上辈子的福田，获得如今的快活。

这是我喜欢佛教故事的一个原因。

故事可以轻易带领我们超越自己现实生活，然后进入一个非想非非想的世界。

从穿越时间的角度来说，我们在故事中，确实做到了。

我每次阅读完一本长篇小说，都感觉自己的生命，有一部分是与这些故事留在一起，于是我再次翻看这些熟悉的故事，自己也就像在重温自己的过去生命。

也许看照片，看录像，更加直观，但无论怎样清楚和完整，我却明白没有一个人的想象，过去是不完整的。

历史可以存在的意义，就在于我们每个「未来人」可以运用自己的想象。越是对现实有所不满，也就越容易体会到那些停留在媒介上的过去时间。

「谁能说我不是替你说话，尽管我用的调门比较低。」（賴因哈特）

越是看到那些我想象中的经典书籍，越是发现自己的想象，有多么贫乏。所有人曾被压缩提炼出来的介绍，都是一种曲解。原本美味的牛排，只剩下精美绝伦的图片和一种原样复制的「牛排味」调味汁。但你一旦吃到了真正的牛排，就绝对不会认为这些图片，这些汁水，与你吃到的鲜美食物，竟是同一种东西。

对于哲学，对于生活，都是如此。

我不应该过多怀疑这种不符合自己观念的生活，是虚假的，是邪恶的。

因为存在即是合理，这不是让我们容忍那些恶，而是在告诉我们，恶的存在，一样不是凭空出现的。

女巫被烧死了，可谁为了什么烧死了她们？

问题总会在侦探解决了问题后，才出现在我们面前。

佛祖是在悟道后，才遇到传法的问题。

我们则是在接受了一切灌输后，才开始遇到这些毫无预兆的墙。汽车导航，在引导我们出发，告诉我们天气变化，然后又会耐心提醒这路上有什么。但它不会告诉我们今天是桃花季节，也不会提醒我们去看看远方如火的红霞，自然也没有声音会说出，街角一个孩子，正开心吹出生命中第一个肥皂泡。我们就这样上路了，然后就会有自己的体验。路总会走完，车子总会停下，但每个人走着相同的一条路，却永远都不会在每个人生命里，留下相同的一条路。

海明威说：我是个没有任何雄心壮志的男人，只想做世界冠军，我不会和托尔斯泰（没错，就是俄罗斯文豪）打一场二十个回合的拳击赛，因为我知道他会把我的耳朵打掉……但是那些布鲁克林蠢货（海明威的嘲讽对象）这么愚昧无知，一开始就与托尔斯泰先生对打。而且，他们还宣布，比赛没开始，他们就打败了他。

世界展现给我们的，就是这样荒诞。

我们还没开始生活，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向我们宣布，世界就是如此。

没法不去相信，因为我们还没明白，到底什么是相信，而相信的，又该是什么。

于是，我们就上路了。

没办法享受无梦的待遇，因为我们没有什么前世的福田。剩下的那些破烂，没有人在乎，于是就全都塞进我们的背囊。等到需要的时候再打开吧，我们又能发现什么。与其绞尽脑汁去思考这些东西，会有什么神奇的作用，倒不如醒悟这一点：也许越早扔掉，越会让我们轻松。

朱丽叶啊，朱丽叶。

那么老实告诉你吧，我心底的一往深情，已经完全倾注在凯普莱特的美丽的女儿身上了。

不知为什么，这梦里没有的台词，竟然再一次打动了我的心。

但我去寻找那最后一幕的凄美和真诚，却又一次回到起初的甜蜜。

梦到底为何而来，谁又能知道。我们为何而活，又有谁能确切说出。假使这一切都有前世今生，你会明白一切如何出现，又如何悄悄打动我们的心。今天，我们共同看着一个黎明，慢慢带来世界所需要的光明，可接着的繁华之后，却又是黑夜。黑夜吞没了一切，也不吝惜他所能给予的安宁，即使你还流着泪，但梦里却依然能感受到甜蜜。因为你是善良的，于是梦也还你一个爱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