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

早就想說了，但拖到今天，又拖到此刻，而此刻——

夜涼如水，指尖如冰，你可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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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沉落的星河，彷佛是穿越了時空，或是遺忘了時間。時間若是遺忘了我們，是不是就是那天地造化的竊賊，悄悄把一些東西拿走，卻不肯再還給無知無識的造物。

☆是啊，生命彷佛有一種神秘的魔法，到了12點鐘聲敲響，總有人來催促我們的腳步。忘記喝的咖啡，先變得溫熱，然後失去溫度，涼下來后，苦味更濃。可咖啡原本就是苦澀的。生命又何嘗不是方生方死，而死後的世界如何，又有誰知道呢？

■也許是這樣，也許是那樣。總有人要相信些事情，難道不是嗎？

☆可不相信，難道不也是一種相信嗎？正如我們都在奔跑，突然一個孩子決定停下，你說他是在靜止之中，還是在運動之中？

■我們活在當下，我們能看到的，才是真實。

☆你是說，心在我在，而心寂滅了，我也不在嗎？

■只有太多慮的人，纔會擔心天能不能塌下來，我在不在，這個問題取決於自己。我說自己是在的，你說我是不在的，但在與不在，難道不是在我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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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步在水邊，就會聽到水的流動，那是一種奇特的聲音。

你可曾知道那種總是不會停下的聲音，不是偶然間的爆炸，也不是一首長長的樂曲，它的生命遠比我們更長。所以坐在水邊，或是看向大海，永遠不會等到它的停歇，而這聲音就會一直繼續下去。地球就像被晃動的水杯，裏面的水總是東高西低，又西高東低，旋轉搖晃，總不肯平靜下來。

有一天，一個女孩對另一個男孩說，她說……

她說的話，彷佛這久久不息的聲音，你知道她存在過，但卻總是記不起聽不清，那話語到底在說什麽。

火車站，總是很多人，但每個人都不會停留在這裏。就像水滴，密集地撲打在玻璃上，卻一滴滴都要逃離。每個人都在經過，然後每個人都不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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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要留下呢？

■也許留下，就可以讓這一切改變？難道不應該去改變一些我們不喜歡的事情嗎？

☆不，不是這樣的。沒有任何人有過命運的自主。這看起來很悲觀，其實已經很樂觀。如果命運不能被定義，而只是被崇拜，乃至作為最後的藉口，那一切就不會有任何改變。不喜歡固然不喜歡，但不喜歡的，就一定會永恆嗎？難道不是喜歡的和不喜歡的，都不會永存，無論人有多麽狂妄自大，可一切的情緒，終究灰飛煙滅。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不必吟詩，不必懷念，一切正在抵抗的，一切都在消失。

■我不這麽想，因為這不可思議。若不可思議，又為什麽一定要去思議呢？強行為之，只能陷入妄想。面對大海，我們應該保持謙卑，接受它萬古不變的聲音。聲音有什麽錯？我們傾聽又有什麽錯。即使我們離開大海，若能進入夢鄉，便依然會聽到。人的手足肉體，很容易被監禁，人的聲音，很容易消失，就連一個人的生命，也可以瞬間燃盡。但人的思想，卻可以一直存在。

☆我對此表示懷疑。請原諒我的冷漠和質疑，難道一切故事的結局，不都是作者強行構建的。當開頭就已決定了結尾，難道作者必然會放角色們一條生路？作者和角色到底誰取得勝利，讀者能夠影響，卻從無法決定。難道讓讀者去自己寫一本書？可這樣，他也成了另一本書的作者，而另一本書的讀者，依然只能影響，無法決定。

■也許你說的對，也許我說的錯。對錯都還在不確定中，即使偶然間分出了勝負，可我們能夠憑藉短暫的平衡，就說這臺天平可以永恆不動嗎？

☆我明白了，我理解了，但我還是反對，也許這只是可笑的堅持，也許這只是最後的墻壁。我被抵住了，我無法呼吸，但我的思想仍然在繼續，我不知自己有過什麽過去，也不明白未來會怎樣，但我又不是在一個現在主義者。對，我只有一種感覺，那就是我自己的感覺。

■抱歉，我卻是不能明白。當風吹過樹枝間，一片墜落的葉子，如何能夠明白季節更替，意味着什麽？它有思想嗎？或是風和葉子都各自行事，並不曾有過任何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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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架起兩端，讓彼此可以見面，也讓送別能夠繼續到站臺。

燈光中，更廣大的地方，還是黑暗。

你分辨着遠處的聲音，還有一陣陣風，遠比那些自然的聲音更嘈雜。

我說：這是什麽時候了，為什麽很多鳥兒的聲音，都不見了。

你說：是離別的時候，是唱歌的時候，是想要折柳，卻早已不是折柳年代的時候。

我在十八歲時送別你，那時候有一本書，也是用這個數字命名。

我在二十八歲時，等着你回來，可只等到了三十歲悄然而來。

我在四十歲時，忽然發現又經歷了送別，但卻不知道送的是誰，接的是誰？

或許五十歲的一切，會有什麽不同吧，我希望不是這身外的一切，而是我的內心，仍然因為等待，變得更加溫暖和柔軟。

你說：是啊，我走的時候，並不情願，我想，我還是會回來的。

我說：你是誰？

你說，你說……你說的，我什麽也聽不清，記不得——

但我送別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