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自在

世界就是这样，你没法理解，只能感受。

对于他人也是如此。我自知很愚笨，并不善于表达，往往把害羞的装束，穿成了冷漠，在人群中散发着寒气。

有很多年，我都不养鱼了。我也并非是什么养鱼的高手，但总还是喜欢让身边有一些水的湿润，然后在平静的水中，看一些活泼的生命，上下左右，彷佛是采莲女的歌声。

但我现在已经不养鱼了，不管是大一些的，还是小一些的，甚至是那些据说生命力最强的。不是没有鱼缸，现在桌面上还摆着一个空空的小鱼缸，透明的缸壁里装着水，却只漂浮着一根无名植物的枝条。那是修剪下来的，却不忍丢掉，便放在那里。它的生命力更顽强，即使没有什么营养液，也不必常常换水，却终日不萎不凋。

可我还是选择不养鱼了。

也有人带着鱼，是从附近小巷里买的，我去看过，花花绿绿，也记不得有几种颜色，总之水族箱和小鱼缸，都堆放在遮阳棚下，还有几盆水里装着金鱼，看着就很喜庆。

我曾经站得远远的，看着那些生命。摊子的生意很好，有大人，也有孩子，都走过去，又走出来，每个人手上都提着塑料袋，那里面是不同种类的鱼。偶尔还有人买了鱼缸，于是就捧着走，若是孩子捧着，那就是大人在旁边战战兢兢了。我喜欢孩子脸上认真的表情，也偷笑大人那忐忑的样子，更喜欢这些在水中挤来撞去的生灵。

但我不会走过去了，就像是从前那样，因为那些喜欢过的，如今都已不见。而我能够摆放在桌面的，唯有一缸清水，以及害怕太过寂寞，便摆上的绿色枝条。

因为生命再便宜，也是生命，而尝试过的事情，如果只是让它们变成我们快乐的消耗，又何必开始呢？

我喜欢水，也喜欢水中的游鱼，不管是什么高贵或是便宜的品种，我都喜欢。因为我喜欢的不是价格，而是那种生命的活泼。这种喜欢让人想要把它们留在身边，这就像我们一定要让大自然的生命，逐渐变成我们的伙伴一样。但若是我们养着它们，只是让它们在我们的缸中轮回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我们的喜欢，不正是让它们痛苦的根源。

我喜欢看电视上的纪录片，现在看的少了，但痴迷看的时候，就喜欢陆地上的大象，它们结着队走在贫瘠的非洲，最有趣的是小象，因为那种袖珍带来的可爱，即使它会长得比我高也是一样；也喜欢水中翻滚追逐的鲨鱼，但更喜欢沉默海底，忽然浮上水面，喷出水柱的鲸鱼，更为那些搁浅的，终又脱线的笨笨们，感到开心。那些野生的环境里，有幸福，也有悲哀，有欢聚，也有别离，一路迁徙的巨兽，却是沿路上物种的食物。我不偏心给站在冰河边的熊，也不会因为那些逆流而上的鱼而太过难过，这是自然的生命，我旁观，然后就感到了一种自由。

所以，我不再养鱼了。我不想让自己成为它们逝去的原因，更不想让自己去禁闭另一种自由。

谁知道呢？并不是没人设想过，人类也只是地球这个大水族缸里的观赏鱼。

鱼儿成为我们观赏的愉悦之物，电视上，同样也有我们喜欢的愉悦之人。我们喜欢得到感动，即使那只是有了脚本的安排，可这也是影视这种魔幻艺术存在的理由。

但总有一天，我们会觉察到那种讨好和规训，每一天，隔着屏幕，一群人和更大一群人，彼此之间在挥着巴掌。到底是谁在创造谁，真地很容易说清楚吗？他们是赚了钱，而我们花了钱，但他们也付出了自己能付出的，而我们则得到了自己不需付出的。

当然，这只是一种多情善感的闲言碎语，风吹来，就可以把它们扬起，吹散，直到大海。

我们的生命该像大海，因为我们能察觉到大海，不仅仅是食物存在的地方。

我们的生命也是可爱的，因为我们懂得，不去打扰其他的生命。

我选择吃下必需的那部分，要吃得仔细，每一分每一毫都不浪费，因为我是为了生存，而不是为了炫耀。当有一天来临，我的生命也将重新进入轮回，然后地水火风的聚集，便又重新成为其他生命的所需。

所以我不再养鱼，但我会留下一缸水，因为我是喜欢鱼的。之所以喜欢，为了它们和我们的生命都是自由的，应该让它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