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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愛讀書,喜愛詩,更喜歡哪個? [大家不用困惑,我關注和拍手都是很隨性的,不用一定回拍,也不用一定回關。因為我是把追蹤作為一個個人閲讀器,不定期梳理,隨着自己的關注變化,關注再取關,取關又關注。所以不要困擾,都好,都好,大家一切都好。^_^]

老實人沒有絶對的真理

當不知道寫什麽的時候,是一種煩惱,當能寫的變多,則是一種幸福。只是人只有一雙手,同一段時間,我們也只能掬起一捧水,仿照詩人的說法,當我開始寫這一篇的時候,另一篇就會偷偷溜走。即使我再次寫下它,那也不是此時的它了。

錢穆先生承擔新亞書院的主辦之責,正是動蕩之時,一切都還沒有安定下來,而這份工作也內外交迫,絶不是一件輕巧的事。之前,在一些回憶文章里,已經瞭解過當時的艱苦困惑之處,最近讀的書信集,也透露了他的一些內心。

他在1951年10月間的一封信中說:

至於別人評論是非,則弟殊不在意。吾人做事,只當內盡諸己,外面毀譽從違,可不一一計較。……回憶數十年來,著書持論,每只內忖於心,只怕不自信,苟自信所及,雖舉世非笑,亦不為動。若指摘有當,弟必虛心接受。自己學業深淺,自己亦豈不知?希望謂我如小學生,此**知己,弟實時時以小學生心理自處,上念前哲,實恐欲當一員小學生而無此資格耳。*港兩年,生活如此不定,何曾一日不親書冊?若非有學生心情,恐不能常此向學,教授乃**吃飯職業,學生真弟之內心生活也。

錢穆先生逝世也有許久了,對他的評價卻仍然沒有真正安定下來,也許真正做事的人,都是如此吧?重要用真實的經歷來作為歷史的註腳,才能讓後人于對比中看清那些人和事。

喜歡任何一本書,一個人,都是要從喜歡開始,經歷過疑惑,然後才堅定自己內心,這纔是真正的喜歡。這正如勇氣一般,大智大勇,往往不是無所畏懼,更不是憑藉血勇之氣,正因為知道生命可貴,死亡可懼,這才讓毅然赴死,坦然刑場,顯得那麽值得人尊敬。

錢穆先生並不是一點疑懼都沒有,他也需要從內心來權衡思量,當确有自信的時候,也就任爾東南西北風,立根原在破岩中了,千磨萬勁,何曾有一份動搖。但這份堅定,卻也是從懷疑和困惑里磨練出來的。讀一下他的傳記便可明白,三十歲前的那段少年清苦求學治學謀衣食的生活,實在是砥礪他一生的源頭。

讀古人書,大致也在於此,人生匆匆,所遇到的事,卻一點不少。能夠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想起那些遇到比我們困難更大的人,便也多了一份值得堅持下去的勇氣。

我這幾日也讀韓愈的文章,他還寫過一篇《釋言》,內容則夾敘夾議,很像我們今天看到的雜文。裏面說,原本生涯蹭蹬的韓愈,在鬱鬱不得志中,得到了當時宰相的認同。那位鄭相說,早就知道你的文章,能否將你的文章録出來一些,拿給我看。

唐朝是有溫卷這樣風氣的時代,無論是考取進士,還是求取推薦,往往都是先從投書送文開始。這是一位對韓愈職場生涯可以起到重要助力的大人物,而這種善意的舉動,同樣表達出一種認同和賞識。但在任何職場都是如此,名高則毀亦隨之,動了或者疑似要動了別人的奶酪,便自然有看不見的手來撥弄是非。

很快就有人悄悄告訴韓愈:你要小心了,有人在鄭相面前說你壞話,說你這個人十分傲慢,當時答應很好,回頭就說別看鄭相喜歡我的文章,可他是看不懂的。

這種壞話自然是瞅準了縫隙,善於窺探人的深層次心理,正如歷史上總是出現的那些讒言。高明的壞話是不直接攻擊優點的,他們的挑撥往往針對的是一個人的缺點,或者無中生有的缺點。這也是為什麽那些聽到讒言的人,容易輕信的原因,這是因為讒言攻擊的要點並不是所攻擊的那個人,而是聽取讒言之人心中的防綫。

就像韓愈遭遇的這次挑撥,關鍵還是看鄭相本人如何看自己,唯有自信之人,才能平等看待彼此,並承認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賞識韓愈,便是因為他的文章好,即使比我也好一些又有什麽呢?更何況,人的傲慢與否,總是能看出來的,看一個人若是只憑幾句話,那就太過輕易了。

其實這種攻擊,也是有所來的,正因為韓愈為人剛直正大,往往有所持,便不可動搖,因此難免給人形成一種不好親近,恃才自傲的感覺。譬如那篇著名的師說,柳宗元便提過,自己是不能像韓愈那樣說,那樣做的。

因此,不管鄭相如何,僅從韓愈一方來說,若是出現一些惴惴不安,恐怕也不是不可理解。

其實讀這篇《釋言》,確實在末尾也寫了自己的擔憂,非常光明正大,絶不掖掖藏藏,這也是韓文的磅礴闊大之處。他說:佞人不能遠,則有時而信之矣。今我恃直而不戒,禍其至哉!

我們在今日看來,韓愈自己的寬解之詞,其實並不那麽牢靠,因為這完全是將未來如何,賭在一個人的人品上。人品原本就不是一時可以看出的。因此,最後那一段才終於讓所有的擔心化為烏有了。

讒言往往都是陰謀手段,當一切公開于天下,自然便如冰渙然而釋。

施加讒言的人,這次又在另一位掌權人物身上說壞話了,韓愈看得很清楚,唯有信息封閉,心內猜疑,纔會讓讒言發揮效能,而一旦彼此把話說開了,讒言便捉襟見肘,不能自圓其說了。

今二公合處而會,言若及愈……吾乃今知免矣。

行事光明正大,無事不可對人言,這是從自己一方來說的。也就是錢穆先生說的,返回到自己的內心,所謂行之無愧,說之無悔,那做一件事便只剩下了艱難而已。折磨一個人,最痛苦的往往不是外來的壓迫,而是內心的掙扎。所以碼頭上的勞工,雖然是壓榨着生命,但卻有着極為結實耐苦的肌肉。正如外家拳的高手,在傳說裏,到了晚年散功的時候,往往都會很痛苦,可內家拳的練家子則望之如平常人,很少有什麽健美運動那種肌肉塊。金庸先生小說中創造的小無相功,便提到了這種練拳還需練心的理論。

每個人都無法避免那些橫加的困難,但每個人都可以一點點磨礪自己的內心。

這些年來,我讀到了一些前賢的書籍,也看到了更多前人的事跡。不過屠格涅夫在《羅亭》里也提過:

青年人最需要推理和結論,哪怕是錯誤的,只要有結論就行!其正的老實人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假如您對青年們說,您無法告訴他們一個絕對的真理,因為您自己還沒有充分掌握……那么青年人連聽都不想聽您的了。但是您不會去欺騙他們。您必須堅信自己掌握了真理,至少是半個真理……

這就是鷄湯文為何只是鷄湯的最根本之處。世界并沒有一成不變的真理,正如我說的這句話,但也並非沒有真理——只是這真理需要一個人慢慢去尋找,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真理,但誰也不能給你,你也不能在給任何人。

那些智慧的導師說出了自己的經驗,向你講述他曾經歷的每一條路,還為你詳細畫出他看到的山,見到的云,倚靠過的樹,濺起又打濕衣襟的河水,還有驚險致命的冷冷刀刃,焚燒整座城池的大火,也有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有騎馬放縱狂歌,醉倒的夜晚,更少不了他所遇到的一張張面孔,愛啊,恨的,喜歡或是厭惡,記住還是釋然,夢開始了,夢也結束了……

是啊,你知道了很多,但你也依然要去走過才知道,那些同樣的生活中,到底給自己藏着什麽禮物,又將教會自己什麽真理。

按照有始有終的勸告,我在結尾也録下一段錢穆先生的話吧:

弟意吾人做事,成敗可以不論,而有始有終,必須有一鮮明之態度。
……

吾儕做事,不必求有意外之收穫,然亦該使之不有後悔,既盡我力,則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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