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薩克森的雪看了九遍又九遍

這裏沒有房子，也沒有人，你想遇到一個說話的人，總是不容易。

陽光耀眼，卻沒有預想的溫度，沒有人認為走下去，是一種好的選擇。

樹林，或是不常見的動物，你叫不出名字，卻能夠理解它的一舉一動。於是你會失神在這些一成不變的景色中，聽着反反復復響起的聲音，也讓自己心中的往事，猶如河流，表面上凍結，可深深水底，其實一直向着海的出口，流去，不停地流去。

剛纔就打算的一天工作，仍沒有開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自從上個工作週期，你就失去了一些動力。

廣播里還是能收到一些陌生信號，在這個遙遠的冰雪世界，你仍会知晓關於赤道的小事。

到了夜晚，星空壯麗，總是你從沒看慣的符號，大大地映在沉沉的夜空，彷佛有一種魔力。

那時候，你會坐在爐火邊，寫上一會兒信，帶來的韓國搞笑節目，仍然那麽搞笑，但你總是受不了那種刻意的高聲。你會將音量調到最低，慢慢就將他們的表演，當成了背景音。只是，你會在適當時候，扭頭看上一眼，因為那是就要逗笑你的幾分鐘。這讓你寫的信，也會輕快起來。

最開始，有很多可寫的，因為這裏每一處都和那邊不相同。但慢慢地，你發現，這裏的每一處，和那邊都沒什麽不同。初來時的心情，也早已變化，既沒有太過驚訝，也不會感到厭倦，只是漸漸熟悉起來。你總想，也許明天就可以回家，但這個日子，并沒有像想象那麽早到來。於是你寫了一封又一封信。但送補給的飛機，卻依然遲遲不來。

你站起來，出門去那些柴，中午時劈好垛齊，此時一塊一塊，都堆在胸口。

干燥的木柴，燃燒時，會發出一些好聞的氣味。

你很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麽時候，聞到過這種氣味。像剛剛剝去外皮的橙子，汁水香甜，氣息芬芳，卻又因為時間變化，帶上些微的煙火氣，但不是一種讓人憋悶的感覺。你喜歡這樣的味道，於是就格外懷念故鄉的橙子。不管什麽水果都好，你此時一個都吃不到，雖然這裏也有特殊的水果，但總是怪怪的，就像拿特抹透當水果吃，很好吃，酸酸甜甜，但卻不能說它就一定是水果。

橙子不能代替蘋果，蘋果也不能代替鳳梨，誰也不能代替誰，這就是生活。

火光下的字跡，并沒有更好看，也不算難看，寫的時候，用心了，可用心了，也未必就能寫出再看看時，仍然喜歡的字跡。

你練過字，此時沒練，但你喜歡鋼筆筆尖摩擦紙張，發出的聲響，也能體會到手指和鋼筆的力量，以及這力量在紙上划動時，慢慢地接觸和輕鬆地逃離。

“這是一個偉大的發明。”你沒有喊出來，即使只有一個人。因為那種大喊后，能讓你越發感受到一片寂靜。無人的寂靜，沒有一顆安靜的心，是不會覺得安然的。

你在桌子旁踱步，風聲漸漸能聽見，火光在跳躍，讓你能夠尋找到那些神奇的影子。

猶如樹枝在月下，將影子留在墻上，你很難說這是什麽，但總是讓人得到一些比白日時，更加吸引你的東西。

你喜歡一切能夠表現出自身美的東西。

其實，直到現在，你也不明白，人為什麽要旅行，要去那些陌生的地方。你看着那些拍得美仑美奐的紀録片，一邊感受到攝影師的魔力，一邊又覺得這很讓人費解。當你坐在自己的家門口，看着一個陌生人，這邊看看，那邊看看，然後歡快得比一隻鹿都像鹿，你會說什麽呢？

微笑，是今夜的康橋，還是一種默契的不說？

你放下筆，將還沒寫完的信，收入樹皮做成的匣子里。添了一塊柴，又倒了一杯水，那在爐子邊擺着的銅壺，冒着熱氣。你已經喝過一杯茶，一杯咖啡，又一杯茶了，所以你現在只想喝一杯水。

在這冰天雪地的天氣里，你還為自己準備好了晚上起夜時的裝備。你竟想起了李漁珍之藏之的那個秘訣，那是他的下里巴人，也是你生命中的一段快活記憶。

當你蓋上溫暖，躺在床上，仿彿置身於森林之中，這雖然很好，但你其實不喜歡旅行，也不喜歡和家差異太大的地方。

你是一個旅行者，卻只是因為你身處在千萬里的海洋對面，而不是因為你的心已經飄落流浪。

“我把艾薩克森的雪看了九遍了，九遍以後，就沒有再刻上符號。魯濱遜的木樁，總是查不到那多了還是少了的一天，我寫了和他一樣的日記，卻希望有一天寫給你，而不是成為故事，說給所有人聽。

”九遍又九遍，到底有多少個九遍？我也想着你，是不是也在小房間里，捧着一杯茶，或是咖啡，暖暖手，也暖暖心？我的眼前有你喜歡的爐火，只是真沒有電熱毯和地熱更溫暖，就像我們曾討論過的美麗，到底是吃下去更重要，還是看着更喜歡。我沒有答案，你知道嗎？

“別為了一些事情憂傷，憂傷不是你讀過的詩，詩也不是一種輕飄飄的感情，能夠讓人記住的，不是詞藻，而是生活，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有的人努力活着，不是為了世界，也不是為了任何一個人，她只是希望看看艾薩克森的雪，過了九遍，又過了九遍，每一個數字，都在描述着一個人的生活。只是你明白，你明白的一切都仍然沒有改變，這讓你安心，卻還是無法停止你的旅行。

“希望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能夠聞到這裏的氣味，我覺得氣味比照片更能讓人記住，每一刻打動自己的夢和生活。

”我喜歡你——如果可以——我會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