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不知道寫什麽的話，並非真地無話可說。這就像今天的咖啡館，也賣茶，也賣水，唯一不賣的只是酒。

——我從未遇到這樣特別的咖啡館。你可會告訴我，到底該怎麽找到。

回答很容易，只是沒有自己的偶遇，就像滿天星星，你看到了，卻並不知道，它們的名字。

許多年以前，曾經有人為它們取名，有一些被忘記了，有一些被刪改了，有一些則和那些美麗的故事一起，從此不再離開我們。

這個咖啡館也是如此。你可以走進去，在清脆的鈴鐺響聲中，無人問候，卻讓你覺得心安。

你若是在風沙漫天的時候，走到這裏，等一個遠方而來的戀人。我不知道你抓住沒有自己的愛情，只能明白，曾經品嘗過同樣味道的人，也都坐在這裏，嘗着苦澀，嘗着甜蜜。你們雖然都是彼此不知的陌生人，在人生的某段經歷里，卻有了彼此可以理解的感情。我的故事，寫了很多，主動的，被動的，正統的，反轉的……總而言之，都沒有記録下來。當一天又已來到，醒來的夢裏，只剩下好或壞的感覺，可到底發生過什麽，一切已經隨着時間，加速流逝。

只是，并沒有什麽可以長久佔據生命，有的時候，我們的選擇，也沒有什麽理由。即使最陰暗的天氣里，這裏也會有些燈光。站在窗口，俯瞰整座城市，高高矮矮，一群鳥兒盤旋，聲音響徹了天空，也讓我着迷。當黃昏來臨，鳥兒也會歸巢，而青色的天空，僅僅再亮了一瞬，燈光就像退潮的礁石，漸漸讓我們看清了它們的模樣。並不是每盞燈火，都為我們點亮，可即使是匆匆路過的旅人，又有什麽關係呢？坐在這座咖啡館，你可以休憩一下，也可以哭泣一次，沉默也很好，讓漸漸冷下來的咖啡，有了一種蕩氣迴腸的滋味。

也不需要續杯，也不需要再來上一杯，咖啡不是酒，更不是水。這並非在比較什麽。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口味，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習慣。既然傷痛是人類所共通的情感，幸福也未必不是這樣，說出來，還是忍下去，也許都是時間交給我的魔法。我沒有學會，卻能為之著迷。

當你離開時，就像電影臺詞所說，這樣的一段好時光，就留下了。我們不可能帶着所有的生命，去趕上不停逝去的馬車，這樣一個我，留在這裏，那樣一個我，留在那裏，你告別了自己，你祝福了自己，你記録下自己，你懷念着自己。

也許有很多美好，你都不肯輕易說出，也許你在別人眼中，只是一段段黑白色的記憶。當初的美麗，早已老去，一些夢想，從未實現。可正如獨自開放的百合，知道的，才知道的，不知道的，則猶如風吹過山谷。來時，山嵐天籟，聲聲呼應；去時，一切又變得格外平靜。若是說沒有來過，為何曾有聲響墜落？若是時來過，一切早已變化，春夏，或是秋冬，一次次輪迴，到底哪一次，會是我們的生命。

我請你喝的咖啡，也許有一天你會明白，我品嘗到的滋味，並不是因為那份盛情，而讓你可以真正體會。就像我看着你的眼睛，卻沉默了。

——很高興遇見你。

——我也是。

——今天咖啡的味道很好。是什麽咖啡？

——大概有什麽三生三世的名字，可我也不知道。

——以後再來喝吧。好嗎？

你知道這裏願意提供咖啡，也賣茶，也賣水，但從不賣給我們酒。

——也許是因為老闆信仰什麽，也許只是，她不喜歡看到一個醉酒的人。

——能將這句話寫給我嗎？

——什麽？我的字很醜的。

——請寫吧。

當我們習慣了鍵盤的咔噠，當我們習慣了屏幕的光澤，當我們輕易添加或是修改，當一切變得匆忙，還是容易……

她垂下頭，從額頭還有耳垂旁，有幾縷碎髮，垂下。她寫着字，我看着她。這是很慢的時光，并沒有什麽過於美好，可我覺得時間足夠我記下一些東西。等到緑了芭蕉，紅了櫻桃，大概就有一種記憶，可以被命名為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