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重量的雨

你站在門口，前面和後面，都有人。你並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在意你。在這麽擠迫的空間中，每個人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有一份空白，讓利益得到舒展。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生於世間，只要不想成為一個隱士，便還是要吃飽穿暖。只是這個利字，正如義字，並不確定，更如混沌一片的宇宙，無論在哪一點都是宇宙之中，但對於一個地球碳基生命來說，卻有着生與死的不同。

說這些話的人，很喜歡在屏幕上變現，所以我不打算說了。

我只是覺得，每個人都會想到一些事，可能不到一呼一吸的長短，卻總是存在的。

那一年，我偶然得到一張機票，很奇特的終點，我竟然從沒聽到過。

只是，人很難說清楚自己的決定，理性並不能代替感性，而將這兩者並列的人，往往都更偏於感性。或者說，若是沒有感性，理性本身是不會分析本身的，因為分析這一點就已帶有感性了。

飛過去的過程，很漫長，我第一次坐飛機，又不是什麽好的座位，於是後悔和忍耐的情緒交替出現。無論是單薄的飛機餐，還是逼仄的座位，抑或是僅隔着一層鐵皮的想象，都讓我覺得不安。也許唯一能讓人開心的，就是能像鳥兒一樣，看到天空到地面的不同景致。

當我站在門口，面對的就是一切陌生的世界。好在這不是一個旅遊經典，每個人都沒有什麽多餘的考慮。正如天空下的雨，沒有重量，消失在石板鋪就的街道，而一片低矮的草屋，除了音樂什麽也沒有。

我來的地方，是熱帶，它的名字和我居住的地方，很不像。於是我忘記了。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不是本地人的人，他在一家郵局工作，這裏唯一的舶來品。包括他。還有那一盆不屬於這裏的仙人掌。

“你喜歡？”

“不是我的。”郵遞員皺着眉頭，一邊幫我找下一班飛機的時間，一邊打電話給我訂個房間。

“這很有趣。”我說。

“並不。”郵遞員搖頭，一邊在桌上的便簽記下打聽來的地址。

“給。”郵遞員遞過來一張紙條。

我說：“謝謝。”很蒼白，大概這讓他生氣了，也可能他不喜歡外面的雨，所以即使墻上掛着一把傘，他也彷佛沒感到我的處境一樣，低頭忙着什麽。

我想，也好。

我還有一頂帽子，剛剛在外面撿到的，很好，雨點打在帽子上，仍然沒有什麽力度。

我走了很遠，這才回頭望過去，那個紅頂的房間，孤零零的。在一片暗色草屋頂旁，顯得突兀而耀眼。我知道那片暗色的綫，是飛過來時看到的海。

幾隻海鷗飛過，我小心躲避着，看那石板上的白色痕跡，便知道小心一些，沒什麽壞處。

我打算走得慢一些，這讓我顯得像一個傻瓜，不過，我發現這里的傻瓜很多，都和我一樣，慢慢走在雨裏。他們甚至連一頂帽子都不戴，只是拿一片芭蕉葉，或者什麽植物的葉子，擋在眉眼上，這讓他們走起來不會被雨淋到眼睛。

事實上，我看到幾個人都很開心，甚至在雨中都能交談，絲毫不管哈哈笑聲里，澆在嘴裏的雨水。

我嘗了嘗，似乎沒什麽味道。

後來我知道，這是一個缺乏淡水的島嶼，下雨是最重要的補充途徑。還有一個辦法，是從隔着幾公里的大陸運過來淡水，但那種水，不管是什麽樣的船，都能帶來一股讓人難以迴避的鐵銹味。

當然，這一路過去，還看到了不少奇特的物品，但總不如我敲開門后的驚異，因為那是一個生得很白淨的少女。

一個很美的姑娘，溫和地說：歡迎。

我很開心，雨還在下，但果然是沒有重量的雨，輕輕接觸的感覺，讓我忍不住用最輕的接觸回答：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