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持

從前天長地久的時間，
對我們已了無影蹤。

——盧克萊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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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說，要拓展人脈，不過這裏的「都說」，已然是過去很久的時間了。也有人很明確地說，人與人之間就是「利用」。當然，這位知名人士會找補一句，那是一種沒有貶義的詞彙。但對於當時節目上的諸位，恐怕並非如此。但說這句話的人，仍然保持着自己的鎮定。他會笑出一臉真誠，認為自己說的是實話。

事實上，朋友，在我們生活中，總會遇到這樣的世故之人。

他們並不討厭，恰恰相反，他們更熟練人性，懂得如何利用這些人性弱點，去討好彼此。如果你有更多利用價值，那麽你會覺得更舒服，更貼切，對於他說的每一句話，都覺得觸碰到心裏，難以搔碰的那塊隱秘角落。而當他們離開的時候，你甚至連憤怒都很難爽直地說出來，因為你和他之間，是做了一場隱秘的交易。

狐狸會恭維烏鴉能成為百獸之王，但當它叼走破鑼嗓子嘴裏掉下的肉，剩下的便是無盡的嘲諷，以及烏鴉羞憤難當的無言沉默了。

伊索真是個妙人。

可根據傳說，這個妙人是被人謀殺了的。

這很合理，對嗎？我們生活在一個合理的世界。

但總要相信光明，相信良善，這不是因為我們的世界就是這樣，而是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

「哎？！你剛纔還講了一個不討厭的人，現在就說每個人都是光明良善的嗎？」

我這樣做，你可以按你的方法做。——泰倫提烏斯

你看，沒有人能夠強迫另一個人相信，向水裏按下一個瓢，只能依賴這下壓的強力，但力量減弱消失后呢？你可以猜到這種結果。

所以，你可以按照你的方法去做。這是智者的坦白，而非是勸解，更不能讓我們都如此想，如此做。但世界會為了某個特定的人而改變嗎？

不會啊。

你看，這個智者還說了另一句話：

人的心靈是什麽就表現什麽，
用得好的就好，用得糟的就糟。

朋友也是如此。

沒必要太過刻意，也不必用利益交換的態度，去看待這一切人與人之間的交往。

人群擁擠的時候，心確乎被磨礪得更加尖鋭精巧，你本誠心相待，卻遭到欺騙陷害，那些付出的真心，很容易就遭到了出賣和背叛。或許這是時代的悲劇，但也有人心不能考驗的原因在。朋友滿天下，怨謗也就滿天下。

當初，李白江南從王的事情，便成了眾人皆曰殺的罪根。有多少人喜歡他，也就有多少人嫉妒他。可一個當初只是悄然相隨的詩人，卻說： 不見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敏捷詩千首，飄零酒一杯。匡山讀書處，頭白好歸來。

當年讀評書藝人單田芳的自傳，既驚訝於人與人之間那種因為妒火而起的仇恨，也能在這黑暗之中，看到一點點人的光輝。我們受到的苦難，看起來是受害於人群的平庸之惡，但真正絆倒我們的，不過是一顆人生一顆小小的石子而已。

這個故事，我一直忘不掉。

少年眼睜睜看着惡人在親人身上發作出萬千惡意，而當少年成為壯漢，那惡人卻已衰落成一個認不出仇人的老者。

長成壯漢的少年狠揍了他一頓，老者卻只覺得糊塗，根本想不起自己曾作過的惡事。

後來，少年聽說了他的後半生。他在工地上摔斷了半條腿，然後妻離子散，再沒有了當年那種惡意滔滔的張揚，如今不過是在人世間掙扎，挨着走到死亡。

人不能中期待什麽因果報應，但你很難完全剝離開這種冥冥中的善惡。

總有人說，殺人放火金腰帶。

而司馬遷在《史記》中是如此記録陳平臨死前的回顧的：

始陳平曰：「我多陰謀，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廢，亦已矣，終不能復起，以吾多陰禍也。」然其後曾孫陳掌以衞氏親貴戚，願得續封陳氏，然終不得。

這自然不是一種驗證因果的善書，司馬遷也不是一位無知的信徒，他是在對歷史的閲讀、辨析、思索之中，忽然對於那不可測的東西，有了一種體悟。

太史公曰，往往會將一些事歸之於天地命運，我卻不認為這是一種愚昧。

或者說愚昧又是什麽呢？

命運本來不需要驗證，是否有無，都是一種個人的體驗和認證。

回到開頭那位知名人士的話吧，你真認為人與人之間是利用嗎？我不是聽不懂他的話外之音，也不是不知道他所生活的圈子里那些鬼蜮伎倆，但僞君子固然不好，真小人就是我們兩難的選擇之一嗎？

人生的天地要寬廣許多。

這種公開的「利用」理論，無非是在認為這就是一個濁世，或者說表達一種世故者看透一切的睿智。但我們的內心到底如何去想呢？即使這位知名人士，恐怕也知道這種「利用」，只是不得不如此的選擇吧？

若是給了你一扇光明的窗子呢？

你會繼續低頭看那些黑暗中的齷蹉，還是將自己的目光投向萬千世界里的一切呢？

也許人世間最重要的扶持，就在於這種尋找，而不是由尋到的事物，告訴我們這只是一種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