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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勿傷蘭芷

人生不自省,營欲無終已。

若是偶然回首,看看這過去匆匆,所能得到的感悟必然有一種千轉百回,卻無法說清楚的體會。只是無論怎樣看待自己,這些過往終歸是切實存在的。我們可以虛構小說,但卻無法虛構自己的過去,或者說,我們可以欺騙別人,但卻無法欺騙自己。

當年某位身居高位的大人物,為了趨利避害,不惜曲學阿世,但天道好還,最終翻覆二十年的結局,則是水落石出,山高月小。當年不允許說話的,已經可以說話,而當年如此走下去的人,其道路和人品卻早已不值一提。

歐陽脩在自己所修的新《五代史》中,為馮道專門寫了一篇傳記,並且就此在序言中說道:

傳曰:「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禮義,治人之大法;廉恥,立人之大節。蓋不廉,則無所不取;不恥,則無所不為。人而如此,則禍亂敗亡,亦無所不至,況為大臣而無所不取不為,則天下其有不亂,國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讀馮道長樂老敍,見其自述以為榮,其可謂無廉恥者矣,則天下國家可從而知也

序中所說的自述,在傳中有引:

當是時,天下大亂,戎夷交侵,生民之命,急於倒懸,道方自號「長樂老」,著書數百言,陳己更事四姓及契丹所得階勳官爵以為榮。自謂:「孝於家,忠於國,為子、為弟、為人臣、為師長、為夫、為父,有子、有孫。時開一卷,時飲一杯,食味、別聲、被色,老安於當代,老而自樂,何樂如之?」蓋其自述如此。

可以說經歷了唐末五代以來的混亂,世道人心均進入了一種混亂的境界,動蕩的世界,讓人難以在其中找到一種進取而又具有尊嚴的生活原則。當時有氣節,或者不願意投身混亂之中的人,大多都遁居山林,這也是當時僧道文化的一種。可以說,在武人當國的亂世,斯文不得不在宗教之中獲得依託。

到了宋朝終於結束五代十國,紛紛唱罷又登場的局面,建立了一個安定的王朝。對於之前時代的混亂,就必須有所檢討,進而來為當代和後世確立一種原則。這與政治、軍事上的建立,具有同等價值。

歐史的意義正在於此。

其實歐陽脩未必不懂得人情,也未必就是一個嚴格到不近人情的人物,事實上,相對於當時前後的諸位大家,他所秉持的理念,更具有人情一面。只是在著史之時,他所想到的,並不完全是一種平日裏持身對人的態度。他所希望確立的,是一種史家稱量一切的原則。

這時候,原本還算得是五代中難得一見的大臣——馮道,便受到了更為嚴厲的審覈。

那麽,這單純就是歐陽脩一個人的特立獨行嗎?

其實不是。在北宋開始,逐漸形成的道德文化觀念,已然變成了我們的傳統。雖然宋朝本身在軍事戰爭上,一直受到後人詬病,但正如陳寅恪先生所高度肯定的那樣。在文化上,確乎到宋朝才最終確立了一個成熟燦爛的光輝頂峰。我們今天的很多道德文化理念,大都是經過宋朝的承接發揚,而逐漸形成的。比如說所謂的宋版書,還有宋朝人整理出來的很多典籍,留下的大部頭書籍,都是我們今天得以上求先秦的重要憑藉。若是缺少了這樣一環,那到了今天,恐怕有更多的古書,都會消亡。

而正是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文化階段,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通過重新審視過往,開始建立起新的道德標準。這就像王朝交替時的一切,都要給勝敗讓步,道德也不得不成為更具灰色的界域。但當一個王朝開始要確立自己的穩定局面時,就必須對這些原本的灰色界域,重新予以整理。

這也是為什麽清朝皇帝,一定要把洪承疇一類明臣列入貳臣傳的原因所在。招降納叛是戰爭時的變態,雖然通過這種手段,可以獲得勝利,但對於道德價值卻不可扭曲,因為這是一個時代維繫人心的必要條件。

反過來看王莽開啓,曹魏發揚,進而依樣畫葫蘆的禪讓,就能明白為什麽要如此做。

一個小例子。

《世說新語》記載晉明帝和王導的對答,然後提及明帝瞭解當年司馬家篡奪王權之始末後,便:

覆面著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长!

這位晉明帝是東晉第二位皇帝,在後人眼中是當作一位難得的好皇帝,王夫之曾經認為若是明帝能夠長壽,未必不能完成北伐恢復的大業。但也正是因為這個皇帝如此英明通達,纔會在聽到王導有意而為的敘述后,感到一種難言的羞愧和感嘆。

這也是後人讚許歐陽脩所著史書的理由。

人心向善,猶如潮水,雖有漲落,終究不可更改其面貌。

所以,一時的泰否變化,並不會讓人的世界,就此進入地獄。因為不可回頭的人,最終還是少數,沒有人希望活在一個除了自己,都不安全的世界。而一個都市中的人,正比我們過去的男耕女織,更為緊密地聯結在一起。誰也不是一座孤島,誰也不可以只一個人生活。

馮道一生歷經中外多個皇帝,仍然得以自稱長樂,這是時代給他的一個玩笑。

而開篇那位大人物,卻最終陷入了一種尷尬的境地,因為他活着看到了「歐陽脩」。

我並不認為馮道是最壞的那個,恰恰相反,若我生活在馮道的五代世界,恐怕還是希望有那麽一個不太壞的人,成為馮道,這總比把人做成軍糧的時代要好。可我們終究不會永遠在一團混亂的黑暗之中,當黎明的曙光開始照亮生活,灰塵就會比原本的污穢更加刺目。

我想起了戈培爾,也想起了當年德奧合併時,分成兩派的奧地利人。

如今這座藝術的城市,又該如何看待當初呢?

善,需要呵護,也需要時間,卻從不需要刻意地培養。因為,就連那些所謂的惡人,也不會告訴我們,惡才是世間的真理。這是人類從野蠻時代而來,所學到的一種將人與獸分開的最重要價值觀念。

此心非橘柚,不為兩鄉移。

我相信,那些希望這片天地越加寬廣的人,能有更大的耐心。我也相信眾聲喧嘩的和平,要比沉默寡言的戰爭,更能給人以生機勃勃的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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