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記（一）

「重新开始一段日子，或是重新写下又一遍的主题，都是让人觉得疲惫的事情，但人生总是这样，就像我关注的某位朋友所写，在人生得意的时候，吃点苦也好。我不觉得自己很得意，但一定有很多人觉得我得意，所以这种近于修行的吃苦，或许便是好的。

我此时开始，却因为过去，而等待着又一次得到解脱。只是时间无法跳过，所以只能等待，在等待中时时警惕，就像雪中跋涉，无论狂风，还是刺骨的阴冷，总要给自己一些火的储备，还有暖的帐篷。我们可以停下歇息，但却永不要放弃，因为每一种考验或是困难，都并非我们所必须承受，却也不是我们可以轻易逃课。素心以待，承认自己并非聪明之人，总有错误要犯，但这些错误可以因为不够了解而犯，却永远不要因为我们对自己的否定。善恶好坏，是不需要过多学习的，因为我们出生后，编造有了可以发自内心的端绪。］

上面是早早写好的两段文字，但却搁置在草稿中，始终没有继续。

生活并非虚构，契机在于今天或明天的凑合，自己所想是因，他人所想是果，因可以为果，果可以为因。人群之中，总是彼此挤来挤去，然后形成一个谁都不能十分满意的方向，就这么继续下去。

三年前的期望，忽然实现了，但此时所想却未必是当时的冀望了。所以，一位朋友说：这是你很久的期望了。

我是一愣。

就像这特意提起的新一行，不管如何坚定，过了三年，还能保持当时的心情，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我也不是那么坚定。人总是要等到一切开始，才能真切体会到，身体内心都在遇到什么考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么特殊才能，自然也不會有超過尋常的悲喜。人之生活也大略如此。能夠讓人感到煩惱的，無非是一時得失的不得意，落到生活里，大概就是彼此不理，落到工作中，可能就是上風下風。

事情常有得了利，卻失了理，或者勝在口舌，卻失了善意。

辯論也是如此，能夠駁倒對方的，有各種方法與手段。比如諸子百家，乃至天竺諸道，皆是如此。人和人之間的辯論，成為公式，則無怪乎有口服心不服之說了。而歷史上的各家辯論，即使當時焚頂燃指，可時過境遷，當年那些辯手一時消散，他們為之辯護的，又能如何呢？佛經中就有記載這樣的故事，雙方辯論不勝的一方，只好退避三舍，直到一個不世出的天才，才再次辯勝，將這翻覆的局面再度翻轉過來。

工作之中的事情，也是如此。有時候，看似辯論得是制度，是責任，是方法，其實都是有私心相伴，各自有各自的利益。當我們回過頭來看，便能直到這其中所包含的那些各自的自私。這又是相互的。并沒有一個人無私，而另一個人自私這一說法，說到底無非是大家都在同樣的一種機制中，不得不作彼此的碰撞。有一些人含糊些，並非是他更糊塗，也許只是他更具有智慧。

我在之前的工作中，所遇到的那些智者，往往是不計較的，但這種不計較卻含着對於工作本身規律的深刻把握。

當年，剛剛懵懂進入一家公司，便聽人說，跟着這個上級，好；跟着那個，不好。

其實對一個剛剛邁入社會，什麽都還不清楚的新鮮人，好與不好，連怎麽分辨都不知道，又怎樣去理解這樣簡潔卻準確的告誡呢？

時間過去這麽久了，當年那些上級，有的告老還鄉，有的破門出家，還有的則依舊沉浮于公司之中。但當年那些告誡的話，卻越發清晰。時間推移，并沒有掩蓋這些話的本質，反而讓眼睛透過話語本身，得到了更多證明。

歸來。歸來的是我，還是其他紛紛擾擾的事情呢？

我過了這麽多年，一些業務是熟練了不少，但還有一些關於人心的曲折，卻始終不得要領。我不是一個擅長這類事情的人，這讓我苦惱許久，並且伴隨着我早年的職場生涯。到了今天，我能夠更深入理解這些告誡的話，並且慢慢有了自己的原則，並不是自己所謂的社交能力有什麽大的改善，而是我越發明白自己的局限所在。

我是一個社交上的苦手，更是一個人際交往上的笨人，那就要去做笨人的事，而不要為此感到羞愧。笨人最羞愧的時候，就是自認為聰明，或者竟為了別人指出自己「笨」這件事，而羞惱難當，反而更應該讓人嘲笑。我不難過於自己的笨，以及由於這些笨，導致自己做一些蠢事；但我不接受自己「自認為聰明」，或者為了掩蓋自己蠢笨，而做出的笨事。

從某種意義上，今後的故事，還會有不少讓我看不透的事情發生，自己現在認為不會犯的錯，也不一定就真的徹底戒除。人最難把握的就是自己。但人應該去嘗試把握。認真固然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態度，但對於笨人來說，認真一點，還是應該做的笨事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