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葉子

「難道不能找到一片葉子嗎？」

「這時候沒有的。」

「也許還有在哪兒藏下來了呢？」

「那也爛掉了，前兩天還下過雨呢，寶貝，今天也在下雨，等天晴了我們再去找找看，好不好？」

「我只是想看看。」

「不聽話可不是好寶寶啊。」

「可爸爸——」

「好啦，我要去看看今天的牛奶是不是送來了，我一會兒回來，我要看到寶寶閉上眼睛好好睡覺哦。」

房間裏很安靜，沒有孩子平常聽的音樂，窗戶關得很緊，只有一陣強一陣弱的雨聲。

躺在床上，他可以看到窗外的天空，只是陰沉沉，烏雲變化著深深淺淺的黑色，那些白亮的雨點，被風吹得亂轉。只是，確實沒有葉子，即使被風捲起，隨處亂飛的，也是一些小小的枯枝，還有不知哪裏飛來的塑料袋。

孩子看著那隻黑色塑料袋飛得很高，又被狂風隨意吹動，似乎是被風雨捉弄，卻又像自己在風雨中玩耍。

「葉子，為什麼會尋不到呢？」孩子的腦海中，有著牢牢粘附，根本揮之不去的想法。

剛剛吃過了藥，屋子裏的溫度又合適，那些重複的雨聲催眠著他，可他根本不想睡著。

他想：會不會有誰能告訴他，哪裏能找到一片葉子。

此時，思緒仿彿是那雨點，根本無法安靜。他甚至能夠在屋子里的虛空中看到一枚真實的葉子。就是那種很尋常，夏日裏能夠在前面花園中，隨處見到的。緑色，卻又不是蠟筆的單調，彷佛是流動的生命突然凝固，時間在瞬間永恆，一切緑色彷佛音樂，跳動強弱，奏出了一種自然的聲響。顔色不可以平塗，因為一切都是慢慢生長。書裏說那是最小的生命，一點點地分化增值，逐漸連接長大。葉子每一片都看起來相似，可每一片又都不一樣。

「我喜歡這個。」孩子暗暗想。

他最喜歡的是那種形狀的葉子，彷佛意味著一種偷偷隱藏的心事，即使不說出來，想想都讓人感到甜蜜一整晚。他喜歡葉子，就是喜歡這種心情。可若是沒有了這種心情，他也會喜歡葉子，他只是覺得懊悔，為什麼之前沒有想過，他只是以為隨時都可以到花園中去看。對啊，你可以再樹枝旁穿梭，讓葉子打在臉頰，那是一種癢癢的快樂。也可以隨意走在小徑，然後拾起一片什麼時候落下都有的葉片。有的還帶著剛剛生長的氣息，鮮活而有力。有的則已發黃，帶著蟲子咬過的痕跡。還有的都已腐爛出葉子內部的脈絡，只是仍有一種葉子的尊嚴，並不因為那些泥污而變得狼狽。

「書裏并沒有寫這些。」他在課本上看到的是一些嚴謹的描述，即使在寫作課上，那種題目也總是有些刻板，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可以記録心中一切，描寫出一片完美的葉子，傳達給自己要傳達的人。

但沒有人來告訴我啊。他想。

窗外有雨聲，在敲打著房間。

可孩子又覺得在疲倦中，似乎感到那敲打聲有些不同。

「是誰？」

「是我。」一個聽起來很陌生的聲音。但孩子根本不怕，他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沒那麼難受了，連剛剛濃重到根本睜不開眼的睡意都消失了。

他不知什麼時候都站到窗口，和一隻偶然來避雨的鴿子說話。

這是一隻高貴而美麗的白鴿。

它的腳下有一片葉子。

「多麼美麗，正像我心中所想一樣。」他說，「能送給我嗎？」

「為什麼不呢？」白鴿點點頭，轉身飛走，羽毛似乎發著光。

孩子拾起葉子，著迷地盯著看了好久，他想起來的時候，忽然記起自己為什麼要一片葉子。

他對媽媽說：送給你。

「什麼？」媽媽說。

「一片完美的葉子。」孩子說：「是那個故事里的葉子，可以滿足每個人心願的葉子，只要你對它說：我喜歡你。」

媽媽說：什麼？醒醒。

孩子說：「什麼，醒醒，媽媽。」

媽媽問：沒事吧，孩子。

還是一陣陣的雨聲，孩子停下來夢中的囈語，看到了自己可愛的媽媽。

「我做了一個夢。」

「是啊。」媽媽輕輕擦掉他頭上的汗，欣喜發現孩子的燒已經退了。

「我想爸爸了。我找到一片完美的葉子。」

媽媽緊握著孩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