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

吃飯后不到十分鐘，我就睏意大起，正睡眼惺忪地靠在桌子上，有人卻大力拍我肩膀。

快起，快起。

我使勁睜眼，說：是哪個促狹鬼。

我是睡覺鬼。他說。

就算是睡覺鬼，也不能打擾別人睡覺，去去去。我把它趕走了，繼續睡。

快起，快起。

你又是誰？我簡直要憤怒了，可睏意非常講道理，根本讓我不能從午睡中憤怒起來。

我是功名利祿小神仙。他說。

就算是功名利祿小神仙。就算是功名利祿。就算是。就。我呼呼下去，這些亂七八糟的，幹嘛老來打擾我午睡。古來聖賢皆寂寞，唯有午睡留其名。就算是聖人也要睡午覺的啊。

呼呼呼。

快起快起。

呼呼呼。

好呀，這又是一堆糞土，一根朽木。

這聲音倒是很親切。我睡着睡着，還掙扎着開了一綫縫隙，卻是個白鬍子老者。

哎呀，老先生，老師，您好。我行禮如儀，然後接着睡覺如儀。

糞土，朽木。這位老者又去了。

我想，我睡固我在。即使您的弟子也是要午睡的啊，宰予晝寢，多有名的故事。您看看，和您學生相比，我還差得遠了，他是「宰了我也要睡午覺」，我就不行了。

快起快起。這次的人聲音粗豪，嗓門夠大。

不起。我午睡的使命怎麽也要完成，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午睡。

社會等着你去建設，財富等着你去創造，人生等着你去搭救，理想等着你去完成。你還不起，是不是要讓我殺了你。

殺人是不對的。我反駁。

可打擾別人午睡更不對。你先問問我的祖師爺。

你還有祖師爺？來人傻掉了。

周公老人家啊。我呼呼，行禮如儀。

快起，快起。

打死我也不起。我呼呼，堅持要完成午睡。我是膽似鐵打，骨如精鋼的好漢子，你再試試看，我一定要完成午睡，我一定要呼呼呼。你們支不支持我？

***

你說這麽多，就是想告訴我，你這些年一事無成的原因。

我坐在桌子的這一端搖頭。錯，錯，錯，不要侮辱我的美——呃，不對，是不要侮辱我對午睡的誠意。如果人人都有一顆午睡的心，世界將會變得更美好。有詩為證。

證從何來？

邯郸梦事岂关身，未熟黄粱迹已陈。输与乌衣老铃下，日中睡觉一颦伸。

可見陸遊也是我輩呼呼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