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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倆相忘

厲曼婷有首詞叫倆倆相忘,如果沒記錯,是為《倚天屠龍記》配的,極妙。其來源在金庸寫于書中的一段情節,少年張無忌初出茅廬,就在光明頂被成昆所困,陪著他的小昭唱了一首歌,如是:

世情推物理,人生貴適意,想人間造物搬興廢。吉藏兇,兇藏吉。富貴哪能長富貴?日盈昃,月滿虧蝕。地下東南,天高西北,天地尚無完體。

展放愁眉,休爭閑氣。今日容顏,老于昨日。古往今來,盡須如此,管他賢的愚的,貧的和富的。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歲光陰,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而小昭勸慰張無忌的這首歌,其實正來自元代關漢卿的一首曲:

世情推物理,人生貴適意。想人間造物搬興廢,吉藏兇,兇暗吉。

富貴那能長富貴,日盈昃月滿虧蝕。地下東南,天高西北,天地尚無完體。

算到天明走到黑,赤緊的是衣食。鳧短鶴長不能齊,且休題,誰是非。

展放愁眉,休爭閑氣。今日容顏,老如昨日。古往今來,恁須盡知,賢的愚的,貧的和富的。

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歲光陰,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落花滿院春又歸,晚景成何濟!車塵馬足中,蟻穴蜂衙內,尋取個穩便處閑坐地。

烏兔相催,日月走東西。人生別離,白發故人稀。不停閑歲月疾,光陰似駒過隙。君莫癡,休爭名利。幸有幾杯,且不如花前醉。

恁則待閑熬煎、閑煩惱、閑縈系、閑追歡、閑落魄、閑游戲。金雞觸禍機,得時間早棄迷途。繁華重念簫韶歇,急流勇退尋歸計。采蕨薇,洗是非;夷齊等,巢由輩。這兩個誰人似得?松菊晉陶潛,江湖越范蠡。

小昭身世淒苦,卻心底純淨,從不自怨自艾,實是金庸書中難得的一等一女主。

在石洞中,兩人被困,無法逃脫。張無忌雖然具備天下至剛至猛的九陽真氣,卻因為不得其法,難以巧妙運用,所以無法推開大石。這時候,小昭唱的歌和安慰,讓張無忌的心境重新平復下來,學一日不學一日,在一種自由行止的心境中嘗試練習乾坤大挪移,終於在乾坤大挪移的幫助下,脫困而出。而這段情節中,還加重了一筆,便是作者說的乾坤大挪移最高一層,實際上創製者自己也沒有練成,不過盡力想象。張無忌無可無不可,恰恰躲過了這一陷阱。

金庸不懂武術,但博聞廣識,所說所寫都有其範本可以依據,但在情節、武功的描寫中,其實很多都來自於其人生經驗。之前那本《神鵰俠侶》中,獨孤求敗不寫之寫的幾柄劍,其實都是其人生體會,所謂武藝的進境,即是人生的進境。大部分的技能,在巧的一面來說,并沒有太過神秘高深,很多隻是一層窗戶紙,透過去也就過去了,可在境界上來說,卻並不是所謂聰明可以跳躍而過的。如人生道理,字字條條,書中都有,便是我們身邊的親人,就算大字不識,可在人生經歷中得到的經驗,同樣明明白白,告訴我們也絶不會有任何隱藏欺瞞。可這是沒用的。有些道理知道是一回事,卻並不是我們自己的,一個老故事。

一個僧人行腳四方,看到山半腰有光透出,但走到近前卻並無燈火。於是敲門問詢,裏面的老婦人說自己不懂任何經文,只是夜裏獨念佛號,幾十年從無停息。

這個法門不是非常簡單嘛,但僧人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不經歷幾十年的心無雜念一心往之,又怎麼可以虛室放出無限光明。人間的大道理也是如此,無論多麼真實,終究要成為自己的道理,才能是真正的道理。

說到這裏,張無忌在書中並不稱為聰明,每每受騙。可現在想來,小昭唱歌時,不過瞬間一刻,他卻可以迅速領會這首詞中的道理,然後讓自己可以秉持而行。又怎麼能說他不聰明呢?據說金庸在連載時,本來是打算塑造一個聰明無比的腹黑復仇少年,但後來卻漸漸讓其可以成為我們的好朋友。無論對我們讀者來說,還是對張無忌這個虛構的人物,都是一件好事啊。

厲曼婷所寫的歌詞:

拈朵微笑的花,想一番人世變換,到頭來輸贏又何妨,

日與月互消長,富與貴難久長,今早的容顏,老于昨晚,

眉間放一字寬,看一段人世風光,誰不是,把悲喜在嘗,

海連天走不完,恩怨難計算,昨日非今日該忘,

浪滔滔,人渺渺,青春鳥,飛去了,縱然是千古風流浪里搖。

風瀟瀟,人渺渺,快意刀,山中草,愛恨的百般滋味隨風飄,

她的網上資料不多,但也有一篇訪談,讀起來很有意思,也見性情。

本不是此中人物,自然人事紛擾,難以不去計較,她認為自己是古代俠女的性格,或許也是為什麼能寫出醉拳這樣詞的來由,反而笑紅塵並不意外。

恩怨是非,愛恨情仇,本來老套的世故曲子,卻成為一個古代俠女的感慨。說起來,這又是詞人的另一種遺憾。因為,按照厲曼婷的說法,她對於創作是有更高期許的,只是人生很難說,那本來以為的道路和最終走下的道路,到底哪一條才是真正的命運。雖說命運原本是注定的,可人心卻需要安慰,也需要闊達寬解。便如張無忌困於其中,即使一身真氣充足,卻也只有坐於石壁前,聽一個姑娘唱這首曲子。

我們若是張無忌,可曾能聽明白曲中的自己。張無忌是得到金庸偏愛的男主,可他仍覺得張無忌配不上小昭,雖說新修版又改動了情節,但那已是《鹿鼎記》后又過很多年的金庸了。四女同舟,猶如道德之中戰戰兢兢的男人幻想,發於情止於禮。到了六女同床,那就是從心所欲不逾矩,也就不再心心念念於此了。金庸的人生不應由後人任意評說。章學誠君曾云:

是則不知古人之世,不可妄論古人文辭也。知其世矣,不知古人之身處,亦不可以遽論其文也。身之所處,固有榮辱隱顯、屈伸憂樂之不齊,而言之有所為而言者,雖有子不知夫子之所謂,況生千古以后乎?

最後再引用同書中的一個笑話為結束吧。

酤家釀酒而酸,大書酒酸減直於門,以冀速售也。有不知書者,入飲其酒而酸,以謂主人未之知也。既去而遺其物,主家追而納之,又謂主人之厚己也。屏人語曰:"君家之酒酸矣,盍減直而急售?"主人聞之而啞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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