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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耐余寒

(编辑过)

忽然想一想,才發現很久沒有參加共飲的場合了。於是,便想起過往的經歷,一些曾經同飲的人,以及當時的月和雨。

正如人們所言,只有真正的酒徒,纔會在白天飲酒,而這種飲酒,又往往存乎個人。

對於一般人來說,酒仍然是一種調劑,而非命根兒。

我大概是好飲而不能飲的那種人。蘇東坡也是如此,他喜歡朋友們來找他喝酒,但自己卻不勝酒力。即使是宋代那種低度數的酒,他也很快就會醉倒。「吾少年望見酒盞而醉,今亦能三蕉葉矣!」蕉葉就是蕉葉杯,杯底很淺,實在說不上酒量變得更好了。這是天生的能力,不是人力所能強,可蘇東坡卻說自己能夠比那些酒量大的人,更明白飲酒的真味。他是這樣說自己對於酒的看法:

酒勿嫌濁,人當取醇。失憂心于昨夢,信妙理之凝神。渾盎盎以無聲,始從味入。杳冥冥其似道,徑得天真。伊人之生,以酒為命。常因既醉之適,方識此心之正。

人生往往容易緊張,很難放下一切,輕鬆起來。這時候,飲酒便成為一種接觸神經緊張的好辦法,而那些低度酒又可以讓人不容易進入迷醉。這可能也是酒量低的人所獨享的妙處,微醺這種絶妙的狀態,讓人可以更輕快地享受無憂無慮的狀態。

生活不容易,但卻無法訴說,因為大家幾乎都一樣,正如那被傳爛了的名句所說,不幸的人總有各自的不幸。這時候,喝上一些酒,便很容易放空心情,在不知有什麼作用的嘮叨之中,便各自寬縱各自的生活,在一種彼此都預先確認的過程中,得到了人生的快活。

但這又不是酒局所能帶來的,因為酒局是有目的的,那比白天的生活更加疲憊,正如愛人的性生活變為了買賣,原本是輕鬆的事情,卻比緊張更加緊張。

人生不是這樣的。

也不應該讓那些無可奈何的緊張,侵蝕我們僅有的一些快樂,有用無用,原本是生活的陰陽,兩端各自安放,才能讓生命這條小船隨浪隨風,一路向前。若是偏重了一邊,也就很難再去闖過大風大浪。

草草杯盤共一歡, 莫因柴米話辛酸。 春風已綠門前草, 且耐余寒放眼看。

豐子愷先生喜歡這首詩,說它天真自然,不扭扭捏捏,不堆積辭藻,有一種明白坦然的感覺。正如一個人,既不打扮掩飾,也不故意庸俗粗魯,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便說什麼樣的話,於是這樣的人便作這樣的詩,而讀這樣詩的人,也便看到了這樣一個人。

我喝酒的經歷似乎很多,但值得如此紀念的,卻很少。少到現在,我對於那些還能記住的日子,便格外珍惜起來。

李白、杜甫都喜歡飲酒,但酒卻不常有,因為酒價貴,詩人很窮。

我不喜歡飲酒,但卻願意小酌一杯,若是有真心朋友,可以放下拘束,那就願意醺然一醉。只是這醉意,卻不能是那種高度白酒,更不能喝得彼此隔夜頭痛,上吐下瀉。這時候,便只能去喝那低度數的黃酒,然後和朋友談一談往事,卻不說現在,更不會替未來。未來不應該在酒中,而過去倒值得用酒來慶祝。

豐子愷先生的文章是結束於雨中的。而我卻結束在夢之中,夢已經顯得遼遠,更何況如今夢醒,寫下的文字,又是想起什麼,忘掉什麼呢?

我沒有故意拿起酒杯,反而擱下筆,推開窗,看那一條路上的陌生人。

想起的歌詞,大概你也聽過:

所有知道我的名字的人吶   你們好不好   世界是如此的小    我們注定無處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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