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禁

雪白的墙上有一点点星空,
被当作污渍擦掉了,
笔筒上海岸线的光影摇晃不停,
被九盏日光灯的光芒摁住了,
通风口里海妖迷惑旅人的歌,
唱给午睡的农夫们听,
几个村的人组成船队,
趁夜色出发,
船舱满载瓷器、丝帛和酒,
还有两副刀剑,
那位高大的指挥官,
在天妃面前割伤自己的手指,
用血,
为不幸的未来送行,
向南的风如期而至,
他们不能再等,
这一去,
也许经过数百个日夜,
就能满载数不清的苏木和胡椒,
从海的另一端回来,
把货物换成白银,
用白银换回土地,
在土地上播种、耕田,
重建家园,
妻子在屋里纺纱，儿女在院落里玩耍,
堂堂正正地活,
春耕秋收,
四季如常,
不必再靠占扑猜测风向,
不必把脑袋摘下来悬在裤腰带上，
任听天命，
争分夺秒地放帆收帆，
迎接滔天巨浪,
然后在镜面一般平静的海面上缓慢地漂流,
他们怀着必胜的决心去了,
再也没有回来,
妻子在乡绅的地里耕作,
孩子坐在旷渺无人的沙滩上遐想,
自己高大的父亲和他的副官手持仅有的两副刀剑,
击退为祸一方的海盗,
斩下他们的头,
觐献给另一片陆地的君主,
国土因他们而安定,
百姓因他们开辟的航路而富足,
他们受赏封爵，
过上了威风体面的生活,
——但为什么不回来？
“当然还活着，当然想我们，当然会回来,
但违背了律令, 一回来就会被官兵捉住杀头”
这句模式固定的话是能从母亲那里打探到的一切,
每一个出海人的孩子都能倒背如流,
他们把这话编成了儿歌,
在大街小巷里传唱,
久而久之,
成了真假难辨的故事,
说不定,
海的另一端,
真的有一群思慕故乡的人,
日夜遥望,
天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