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的勇氣

十多年前與c到北京遊玩，時值酷暑，加上早起奔波趕景點：故宮、嘉峪關、明十三陵、水立方、天壇、圓明園，幾天下來，從頭至腳底板無一不痠痛，且暑氣蒸騰，兼以輕微脫水，疲憊不堪。是故當導遊在車上推起「北京同仁堂」按摩自費行程時，c和我眼眸一亮，彷彿在沙漠裡見著了綠洲，再加之導遊將同仁堂的神技說得如癡如醉，集中國醫學之大成、千年國粹等云云，我們立馬預約。

到了傍晚，我跟c在飯店殷切等待同仁堂師傅到來。叮咚——門鈴響起，我預期門外應該是個穿功夫裝，不然就是馬掛的，如果是少林十八銅人裝扮更具說服力。結果來者是兩位大嬸，一人提著兩個廉價塑膠袋，口音很重，需要一段時間才意會他們說：你們有叫按摩是吧？罷了，真人不露相，也許對方深懷絕技，莫以貌取人。

進房後，她們先將其一的塑膠袋泡著熱水，稱是草藥，將我和c的腳放入，擦乾後請我們俯臥。當她撫上我的肩時我便知受騙，畢竟時常往來東南亞，平時在台灣也有不少spa體驗，那手勢、力道比較像從前同學間互相捶背的姿態。不消十分鐘，另一名大嬸甚至還拿起遙控器看起電視來，邊按摩邊對著螢幕大笑。近尾聲時，她們開始談起自己生活，不斷說自己多苦命，靠微薄的小費過活等……我自然清楚她們的暗示，雖彼時我和c年紀尚輕，臉皮尚薄，但對此非專業偷雞摸狗的假同仁堂，我倆只依規定給了公定價碼小費。闔上門後，對看一眼，失望之情不言而喻。

導遊推自費是極合理的事，在商言商，抽傭也是應該，不過扯謊可就不好。具那兩位阿嬸所言，按摩非她們正業，更別提什同仁堂，她們只是臨時通知有外快賺便騎著腳踏車到飯店。隔天導遊在車上問起昨天同仁堂如何啊？全車乘客你看我我看你，一片沉默，沒人說實話，導遊繼續自問自答說應該很不錯啊，也沒人敢反駁。為求表面平和，整車的人幼到老每個人選擇默不作聲，助長某種欺騙、荒誕商業行為。

幾年前商業雜誌批評台灣新一代太過溫良，追求小確幸，比不過對岸的狼性。雖然我不確定狼性就是好的，但馴良到連自身權益都無法伸張，任人欺壓，就帶有懦弱的意味了。可笑的是，這不就是教育一直教我們的嗎？不要吵架、算了、有就好了，這不是父母常對孩子說的話？一點一滴抹去他們對自身權益追求，直至缺乏競爭力時，又怪孩子苟安。

如果換成今天的我，不會要求退費（那就太奧客），但會直說，堅定地說，我覺得按得很爛。

圖文不符，懷念從前隨意在路邊喝咖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