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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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行空、愛做白日夢的人。希望能到處旅遊,邊走邊寫。

延誤十二年的列車 — 2015年12月17日

換好校服,拖著沉重的腳步來到客廳吃早餐。我拿起一份火腿蛋三明治,觀摩著,貌似要從兩層白麵包中的火腿與雞蛋裡挖出甚麼寶藏,呆滯了一會兒才咬下一口。

「洪紫嵐!你慢吞吞在幹甚麼?」老媽日常的早晨咆哮,我和我哥都習慣了十幾年,早就把左耳進右耳出的功夫練得爐火純青。

「洪紫嵐!還在發甚麼愣?快點吃早餐,不然上學遲到了!」

今天不想上學。我在心底回答道。超、級、不、想!

才吃了一口,我已經吃不下了。口苦乾澀得厲害。

「唉唷!洪紫嵐,你到底怎麼了?」比我大兩歲、為人超級討厭的哥哥乘機拍了我的後腦勺一下。

我吃痛地轉過頭,一拳重重地捶在飯桌上,以兇狠的目光瞪著他。

「怎麼了?是不是哪門測驗不及格,在煩惱怎麼說服爸媽在試卷上簽名?」

不知廉恥的人真多啊!遠的不說,家裡就有一個!人無恥真是無敵,平常一臉窘迫地把不及格的試卷推到父母面前的到底是誰呢?

可是,此刻的我並沒有心情跟他吵。換作以前,我肯定不服輸地反駁,而且必報剛才打我後腦之仇!

「欸,你們倆能不能動作快一點?都幾點了?以為自己在享受下午茶?」老媽從廚房裡出來,發現仍然滿滿一桌的早餐,忍不住怒吼道。

我是被老媽踢出門的。垂死掙扎的一刻,糾結著要不要謊稱身體不舒服,讓老媽打個電話回學校請病假。來不及做決定,背後一陣涼風,冷漠無情的大門「嘭」一聲拒絕道。

所謂的「親生」哥哥在一旁笑得前俯後仰。

醜婦終須見家翁。

昨天,我和阿西、鯉魚鬧翻了。

我們一早約好了一起度過今年的聖誕節。早上一起去買食材,中午出發到郊野公園燒烤,傍晚出去海傍欣賞聖誕燈飾,晚上回阿西的家過夜,聊天、遊戲和交換聖誕禮物。

期中考試越接近,我們的學習壓力越大,好不容易快捱到聖誕兼寒假,打算跟朋友們輕鬆一下,可美好的期待卻被朋友一手摧毀,頓生被背叛的感覺。

一夜的不眠,氣憤和委屈仍然壓在心臟。同時,現在的我不知該如何面對她們。

「欸,如果我們的聖誕聚會改後一天,可以嗎?」昨天小息時,阿西跑到隔壁班找完男朋友,回到我們的班。

「為甚麼?」我正在吃薯片,嘴裡發出「喀嚓」聲響,瀰漫著我最愛的香辣味。鯉魚和孖煙筒吃不了辣,對我的零食一點興趣都沒有。

「25號那天,我想……陪阿傑一起過聖誕節……」阿西的視線低垂,目光帶著愧疚輕瞄了我們一眼。

「但你和我們有約在先!」我拒絕道。

「我知道!可是……這是我和阿傑談戀愛後的第一個聖誕節……」

「我無所謂。」鯉魚插嘴說道。

「我26號也可以。」孖煙筒接著講。

「那你們也可以24號或26號一起慶祝聖誕節啊!」我仍然不服,語氣變得越來越生硬。

「但26號你可以嗎?」阿西真摯的眼神注視著我,低聲下氣地詢問。可我聽得出來,她也有點不耐煩了。

「你覺得男朋友比好朋友重要,對吧?」

「不是!」阿西突然提高聲線,班上其他同學八卦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焦在我們身上,但很快就挪開了。

「洪紫藍,算吧!」鯉魚陰著臉,「26號對我來說反而更好,24和25號我可以和阿俊他們出去海傍Busking,那兩天應該能夠多賺一點……」

我轉向鯉魚,憋在心裡的鬱悶「咻」一下竄上嘴巴、鼻子、眼睛、腦袋,我頓時感覺口乾難耐,鼻尖酸了,眼睛灼熱,腦袋開始變得不理性。

「你當初為甚麼不說?」我努力壓抑著顫抖的聲線,冒著火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鯉魚閃爍的瞳孔。孖煙筒柔軟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來回撫摸著。

「其實我真的無所謂,哪一天都可以!我只是不想為這種事情吵架!」李語冰冷的臉頰也開始泛紅。

阿西和孖煙筒的眸光變得焦灼。

「怎麼到頭來好像是我的錯?」委屈在我的體內翻攪、爆發,化成驚濤駭浪,我的情緒隨之翻湧。

「沒有人有錯!」孖煙筒連忙安慰道。

「哪一天我都行!只是我們一早約好了,不應該隨便說改就改!這是你們不尊重朋友之間的約定!」

此時,上課鈴聲剛好掩蓋了部分尖銳的氣語。我瞪了阿西和鯉魚一眼,發著脾氣回到自己的座位。接下來的一天,我把三人當作仇人似的,視若無睹,不予理睬;放學的時候,任由茫然失措的眼睛目送我疾步離去。

我也搞不懂自己為何如此激動。如果我們的友誼從此破裂,我是不是該負上最大的責任?

此刻站在校門前,我感覺頭暈目眩。

溫煦的晨光灑在敞開的亮橙色學校鐵柵,映照著老師們和藹親切的微笑,輕揉著學生們半睜著的眼睛。

我愣在一隅,頭上卻有顆下著雨的烏雲,色調是灰暗的,與陽光明媚的畫面格格不入。

突然,有人從後拉著我的手臂。

我的心一軟,微笑著擰過頭。是班上那討人厭的副班長林心婷。

「喂!一大塊木頭站在這兒幹甚麼?你知不知道擋住人家的路了?」

林心婷酸言酸語,乘機譏笑我比一般女生健壯的身材,還一臉不爽地繞過了我。

「這人有病嗎?」我對著那獰笑的背影怒罵道。

回到教室,我朝林心婷的位置怒瞪挑釁,林心婷卻表現出一副欠揍的模樣,看著就噁心。要不是老師及時進來,我怕我會忍不住過去跟她理論較量!我從書桌底下的抽屜拿出課本,一張白色的紙條隨之飄落地上。

「第一個小息,秘密基地見!」

是孖煙筒寫的。

我不敢往後看。她們都坐在我的後方。我不知道該用甚麼表情看她們。

直到約定時間到來,我一直緊攥著紙條,掌心的汗水和紙條的摺痕模糊了孖煙筒鏗鏘有力的字跡;耳朵完全聽不進老師沉悶的教課,坐立不安的心一早飛去了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是學校天台的有機花園。孖煙筒是有機種植學會寥寥可數的會員之一,並且有天台花園的鑰匙,而那裡不經常有人上去,所以在一年前成為了我們的秘密基地。我們偶爾會在花園聊八卦、講壞話;準備考試時不像其他同學只去圖書館,我們會待在花園一起讀書複習;有時候無聊,我們會陪孖煙筒上去種花,或者仰望似乎觸手可及的湛藍天空發呆冥想。

只有孖煙筒一人。我輕步走過去,同時調整內心失望的情緒,以免一個不小心表露無遺。

「吶!給你的!」孖煙筒發現我,立刻遞給我裝有醬油雞腿的袋子。

是我愛吃的雞腿。而且雞腿很受同學們歡迎,想要買得到,必須在下課或午飯時間鈴聲響起的一瞬間,箭步衝向學校小賣部。

儘管饞嘴的口水在口中分泌出來,我還是忍住了誘惑,搖了搖頭。

「找我來幹甚麼?」我單刀直入。

孖煙筒拿出雞腿,大口大口地享受著。

「來聊一下我們聖誕聚會詳細的安排呀!」

「只有我們兩個?」

孖煙筒掏出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渣。「嗯。」

「她們呢?」

「昨天她們不說了嗎,一個要陪男朋友,一個要去Busking。」孖煙筒說得一派輕鬆,好像不當作一回事。

「哼!果然不把朋友放在眼裡!」我的眼睛被怒火遮擋了,天空驟然烏雲密布。

「紅紫藍,」孖煙筒將沾了油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滿臉嫌棄地挪開身子,卻被緊緊拽住。「如果她們不把你放在眼裡,根本不會顧及你的感受吧?昨晚阿西給你發了很多條訊息,對吧?」

我心裡一沉。是的,但我一直沒打開來看。

「還是聊一下我們那天的節目吧!不然來不及了,快要回去上課了!」孖煙筒催促著。

「真的只有我們兩個人?」沮喪和無奈順著尖銳的嗓音破口而出。

「要不然呢?」孖煙筒垂下視線,落在旁邊的花圃上。幾株暗黃色的花慵懶地歪著頭,向深褐的泥土傾斜。

「『朋友』這個身分挺奇怪的。既無血緣關係,也不是你的終生伴侶,卻在你的人生中佔了很重要的位置。」

「你在說甚麼啊?」我凝視著孖煙筒泛起紅暈的側臉。

「你的朋友,終究有一天為了過自己的生活而不得不離開你,無法繼續陪伴左右,但你仍然會一直愛著他們吧。」

「怎麼突然有感而發?」

「可能覺得阿西快嫁出去了吧!」孖煙筒說完,自顧咧嘴大笑。

我斜睨了孖煙筒一眼,歪著嘴,「可我一直猜鯉魚會是我們之中最快嫁人的!」

「為甚麼?」

「不知道。世事難料!一般人以為最不可能發生的,往往是最有可能發生的!怎麼樣?賭一把?」

「好!十年後揭曉答案!我們賭一頓五星級酒店的自助餐!」孖煙筒伸出手掌,我爽快了拍了過去。清脆的掌聲彷彿擊碎了那道難堪且無形的高牆,炙熱的陽光順勢照射進來,燙紅了兩張青澀的臉頰。我們相視而笑。

「如果只有我們倆,我都不想出去玩了!」我嘟噥道。

「放心!我也不想!」孖煙筒挑了挑眉,攙著我的手,並肩走回教室。

「對了!剛才那隻雞腿是阿西一下課衝下樓給你買的,而鯉魚在你上廁所的時候,替你教訓了那個林心婷一頓!」

「哈?真的?怎麼教訓?」我的瞳孔倏忽發亮,心裡一個透心涼,迫不及待地追問道。

「鯉魚在這方面才是專家!她根本用不著罵人,靠一張撲克臉,加上一針見血、尖酸刻薄的說話技巧,就可以殺人一個措手不及,讓人毫無反駁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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