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蒂蒂
滿蒂蒂

女權行動者。女權小組「丨JUST FIST IT丨」和同名播客「拳人教育whywomenfist」成員。 ·播客訂閱RSS: https://whywomenfist.typlog.io/episodes/feed.xml或http://www.ximalaya.com/album/46798811.xml,第一個地址有備份被下架的內容但未更新

【翻譯】談墮胎沒什麼大不了!

封面圖:Betty Tompkins, Abortion = Normal, 2019, via artnews.com


按語 / 

今天是9月28日國際安全墮胎日(International Safe Abortion Day)。本篇文章《Abortion is Normal: On Being Brave》(可點擊閱讀原文查看英文文章)於2021年9月26日首發在平台Feminist Giant上,作者Mona Eltahawy是一名女權作家,評論家,她還和我們一樣,是父權坆頭的搗亂份子。這篇文章講述了Eltahawy作為出生在對女性極其不友好的地區的一名女性,有關她自己墮胎經歷的生命故事。作為一名冒著生命危險去書寫極端政權的記者,她憤怒地說,「個人的比政治的,更危險」。墮胎對於她來說,意味著,她最終選擇了自己的身體。在墮胎的敘事中,少數族裔女性的聲音不被聽見的事實使她們的墮胎變得更加孤獨和艱難。能夠肆無忌憚地去討論墮胎,不是那些單偶制婚姻下有老公和孩子的順性別異性戀女性的特權。更多的墮胎故事應該被說出被聽見。

作者 / Mona Eltahawy

翻譯 / 滿蒂

校對 / 阿庫

正文 / 

二十五年前,我在埃及进行了一次“非法”堕胎;四年后,我在美国进行了一次“合法”堕胎。我在此处用了双引号,是因为我拒绝国家力量试图控制我的子宫。当涉及到我的堕胎时,我拒绝国家利用它自身的权力去定义什么是“合法”或“非法”的。如果要对我的子宫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发表意见,FUCK OFF。控制权是我自己的。

我没有被强奸。 我没有生病。 怀孕并没有威胁到我的生命。 我还没有孩子。 我只是不想怀孕。 我不想生孩子。 所以我流产了两次。

我很高兴我堕胎了。 堕胎让我自由地去过我选择的生活。 然而,我以前从未写过我的堕胎。

为什么?

多年来,我一直在尝试写出这篇文章。我不勇敢吗?我会问自己这个问题。这问题紧接着变成了一种嘲讽,我会用一长串有关勇气的做法来反驳我自己——“证明”我确实很勇敢。

当然,我很勇敢。在防暴警察打断我的手臂并对我实行性侵犯后,我搬回了埃及(事情发生在埃及)。

当然,我很勇敢。一天晚上,在一条充斥着催泪瓦斯和死亡的街道上,我站在抗议的路障前,拍下防暴警察向人们开枪的照片。每次他们开枪时,我都不确定发射出来的是实弹还是有橡胶涂层的假子弹。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我:“现在转身离开是明智的”,但我忽视了这个声音。我选择了无畏,但也许这种无畏是鲁莽,但在我的词典中,鲁莽这种特质通常与勇气同义。

当然,我很勇敢。多年来,作为多家新闻媒体的记者,我揭露了埃及政权侵犯人权的行为。这个政权知道我的名字,窃听我的电话,派人跟踪我。它派出防暴警察打断我的手臂并对我进行性侵犯。军事情报员蒙住我的眼睛并审问我。这个政权还指控我做了网络间谍活动为理由,以“sex activist”的名号把我送上报纸头版。这个词是一种指代妓女的委婉说法。

看!我多威啊!

我,Mona Eltahawy,一个出生在埃及的穆斯林家庭的女人,为什么不可以,以我自己的名义写一篇文章,毫不羞耻地写我有两次堕胎经历呢!?我很高兴我堕了两次胎,如果我再次怀孕,我还会堕胎。我为什么不能写呢?为什么我冒着生命危险去写关于这个军事傀儡政权的丑陋,但我不却不能写我自己的堕胎?

简单的答案是因为我意识到,写这两次堕胎,比对抗一个这样的政权要更危险,虽然后者可能会在 10 年前在那条布满催泪瓦斯和尸体的街道上置我于死地。更复杂的答案,就像Billie Holiday唱的那样,“The difficult, I’ll do right now. The impossible will take a while.”

个人的当然是政治的(The personal is political, of course)。在那个我出生的地方,个人的比政治的更危险。

我来自一个这样的国家,那里是世界上以控制女性性行为为由切掉女人和女孩的生殖器最频繁的地方*。因此,个人的当然他爹的是政治的,其后果尤其如此。

*  https://www.refworld.org/pdfid/5a17eee44.pdf

也许我过去没有写过我的堕胎,是因为当我在做完第一次堕胎,醒来后,我是如此确信,我会被惩罚而死——因为做爱,然后怀孕,然后堕胎。那一天变成了我死亡的倒计时。

我的男朋友是一个在手术前后都和我在一起的善良、温柔、有爱心的人。他开车送我去诊所时,我让他在路过的书店停下来。我想买一本古兰经,请他在我死后将这本书,连同我对我家人们的爱,一起送给他们;我说的不是“如果”我死了,不是一个假设,而是我死之后。当我从麻醉中醒来时,我的男朋友握着我的手。我对他说的第一件事就是“我还活着吗?”

我从来不想写这些,因为它会助长那些反堕胎的傻屌们,继续恐吓并宣称一些诸如“分娩比堕胎更安全”的蠢话。但是当堕胎是“非法”时,它必定会带来许多创伤。

我很幸运。因为当我发现自己怀孕时,我男朋友的表弟给我推荐了一位开罗的妇产科医生,我在她的诊所进行了堕胎。我很幸运。因为我负担得起这个手术。将堕胎定为刑事犯罪并不能消灭它,也不会使选择堕胎的人更少。对于可能怀上孕但却是最贫穷和最脆弱的人来说,将堕胎定罪是危险且往往致命的。

也许是因为在我第二次堕胎是“合法的”,所以我并不担心我会被惩罚而死。那之后我丈夫和我吵架了。他骂我“婊子”。那时我明白,进入婚姻的第一个月,我们之间就玩完了。我一定会离开他,只是时间问题。

再一次,我很幸运。第二次堕胎是在2000年的西雅图。我不用为了堕胎手术开很远的车去找诊所。我不用担心自己请不起假,或者因为自己住的镇子上没有诊所而寻找过夜的地方。而从我第二次堕胎的那一年以来,美国南部的怀孕者越来越多地面临着上述这样的困境。早在德克萨斯州禁止堕胎并为那些举报堕胎的人提供 10,000 美元的赏金的时候,罗伊诉韦德案就无法支撑黑人、棕色人和贫困妇女所面对的现实了。

当我 19 岁时(我第一次堕胎的 10 年前),我在当时就读的一所沙特阿拉伯的大学的办公室里照顾一位教授的婴儿,当时她和她的一群朋友——都是阿拉伯和穆斯林妇女——讲述了我所听过的关于堕胎的最奇特的谈话。每一位女性——也是凭自身能力当上的教授——分享了她们有过多少次堕胎,有些人还补充了由失败的避孕措施导致的计划外怀孕。显然,这些都是有特权的妇女,她们在各自的出生国都能负担得起安全的堕胎;所有这些国家都将堕胎定性为犯罪,只有极少数情况例外,比如强奸或母亲的生命有危险。

我希望我有一群这样的朋友,可以与她们分享我的堕胎故事。那间办公室里充满着爱和友谊,没有偏见——当每个女人分享她们的故事时——不论是关于两次、三次还是更多次的堕胎。

她们公开地分享并谈论堕胎,好像堕胎实际上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听到妇女谈论她们的堕胎使这一切变得正常了。事情就是这样:堕胎是正常的(abortion is normal*)。

*  https://iwhc.org/2018/09/abortion-normal-and-vital

The Diamond at the Meeting of My Thighs, Jaishri Abichandani, 2015

疫情前我去纽约看了一个展,这个展让我重新感受到了和那间办公室里一样的,女性间的爱。这个展览名为“堕胎是正常的”,由 Jasmine Wahi 和 Rebecca Pauline Jampol 共同策划。在展览中,我结识了一个新朋友,艺术家 Jaishri Abichandani,她展出的作品叫:The Diamond at the Meeting of My Thighs

*  https://www.theguardian.com/artanddesign/2020/jan/13/abortion-is-normal-exhibition-reproductive-rights

“我在 47 岁那年第三次堕胎成功。尽管我之前有过两次堕胎并十分想要一个孩子。堕胎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因为我内心深处渴望生一个女孩,”Jaishiri 告诉我。“我的朋友 Imani 帮助我把这种愿望释放到另一个女性宇宙(yoniverse)。在那个宇宙里,我的女儿在没有暴力的环境中成长。我把这种愿望注入了我的作品。她,那个宇宙里的我,正在孕育一个孩子,但是她的脚下有很多蛋,这个孩子不会作为婴儿而是以艺术的形式诞生。”

我很爱The Diamond at the Meeting of My Thighs。Jaishiri关于堕胎和为之展开的作品的解释,是我感受到最有力量的事情。

“我在另一部名为堕胎女神的神殿的作品中探索了堕胎的主题,在那里,我为所有选择了自己的女性献上最衷心的祝福。”

Abortion Goddess, Jaishri Abichandani, 2016-2018

而我选择了自己。这正是我两次堕胎的理由。

我知道那些女教授可以肆无忌惮地互相分享她们的堕胎故事,因为她们每个人都是顺性别、异性恋、已嫁人并育有孩子的女人。而我来自将堕胎定为刑事犯罪的国家。这些地方的人监管女人的身体,因婚外性行为惩罚女人,惩罚这些敢于打破规训去掌控自己的身体和欲望的女人。我们这些女人也需要那样肆无忌惮的谈话。有能力的人有责任发声。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开口,并活下来。

所以在这里,我终于接受了对自己的挑战,为了年轻时无法与人分享堕胎经历的我自己,为了那些意识到她们的堕胎被认为是可耻或骇人的人,只因它不遵循少数被接受的堕胎叙事。

个人的可能比政治的更危险。或许,比军事武装政权或宗教狂热者的暴政更具压迫性的是, "人们会议论什么?"这种日益增长的日常化暴力。社会化的沉默和政权控制之间合作得多么完美,以至于最有效的国安机器都羡慕其掌控人心的能力。

这篇文章姗姗来迟。这篇文章是欠那些,看起来和我相似并很少在堕胎的叙述中看到自己的人。去年,我受邀给 Meera Shah的 You’re the Only One I’ve Told: The Stories Behind Abortion一书写序。在这本书她分享了一些有关堕胎、但很少为他人所知的、个人的、私密的故事。


Dr.Shah是一名家庭医学医师,目前担任纽约 Planned Parenthood Hudson Peconic 的首席医疗官。她是南亚人,她分享的堕胎故事中的三人也来自南亚家庭,其中一位是穆斯林。我非常感激她的邀请,因为这本书中的叙述至关重要,而且她是我认识的少数几位公开撰写关于提供堕胎护理的有色人种女医生之一。但我觉得自己像个懦夫,因为我还没有开始分享我自己的故事,尤其是当这三位南亚裔女性告诉Dr.Shah,在堕胎的叙事中更多女性的种族背景的缺失使她们的堕胎更加孤独和艰难。

我不勇敢吗?我勇敢。可当勇气没有受到挑战时,勇气就会萎靡不振,就像肌肉需要不断增重去被锻炼一样。所以我敢于说出或写下最让我害怕的事情。仅仅是想着那些最让我害怕的事情*,总会提醒我,那些就是我最需要做的事情。

*  https://www.feministgiant.com/p/essay-the-king-herself

流产是正常的。堕胎没什么大不了。

请记住, 9 月 28 日是国际安全堕胎纪念日(International Safe Abortion Day* )。

*  http://www.september28.org

请记住,你身边也有堕过胎的女性,即使她们尚未告诉你。每四个女人中就有一个流过产,包括我自己*。

*  https://www.umassmed.edu/news/news-archives/2019/05/who-are-the-1-in-4-american-women-who-choose-abortion/)。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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