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我正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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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奴一生,花草芳客。最想了解的是自己。夢想環遊世界,奢望和平,戰火不再。

[歲月散記] 撿骨記,安了。

一天裡撿了兩位長輩的骨頭,我突然什麼都沒怕的感覺了。而且,更奇異的是,隨著老爸的身骨被清洗、烘乾到正式撿骨對位,我的身子骨竟然也跟著輕鬆了起來。

老爸走了十幾年,大厝就在自家園子裡,去年聽老媽說塌了一塊,乾爹三太子吩咐該撿骨,於是請人看好了日子,四散各地的兄弟一起回家盡孝,老媽特別交代唯一女兒的我,要回家幫老爸撐傘。

這回事,光想像是讓人帶點恐懼和哀傷的,我必須這樣坦承,回家前好一陣子的心緒不定,在網路搜尋大概理解怎麼回事,還是浮想不定。

一大早的時辰,負責開厝和撿骨的三位師傅,和金湖的丈公一起來,看到丈公出面,想必撿骨師這邊都是外婆家的人脈幫忙打點過了,心就稍微定了些。

園子的路徑大抵上沒變,可是二哥把二三十年的柳丁樹給砍了,改種各式品種的香蕉,除了一般大家熟知的北蕉,紅皮蕉、芭蕉、美人蕉....果然一貫二哥什麼都種的風格。據說一公斤有30元的價格,是比賤價已久的柳丁好得太多。除此之外,也新種了各式品種的荔枝,老家周邊當然維持老爸什麼水果都想種的風格,桑椹、仙桃、嘉寶果、山葡萄、文旦柚....

老爸的大厝果然塌得嚴重,老媽也頻說老爸托夢說胸口不舒服什麼的,唸了好多回。

師傅先讓我們點香,請走了一旁照護大厝的土地公,又焚香要我們跟老爸說一下,請他一旁稍歇。開厝時刻,只能在一邊等。

拎著黑傘,有點手足無措。人生頭一回,沒啥好說的,於是和大哥、二哥、小弟聊起了園子的情況,也是這時候才知道,小弟居然沒生咬過嫩萱草。不是只差我兩歲嗎?

我早一天晚上才和某人聊起,小時候就是什麼都吃吃看,也真的有很多都能吃,那是我五歲前的記憶,其實應該說一直延續到我進入高中之前,野菰應該是我嘗試的極致。

回過頭來看大厝的進度。大哥說沒想到現在外邊已經很難找到的鳳尾草,大厝旁長得好多,事實上咸豐草更是滿滿綠油油帶白點的一大片。然後,師傅還真沒喊我撐傘,就挖開了,原來棺屋已爛,老爸身子被濕泥塞得滿滿。

老媽一直盯著師傅動手,其實很擔心她的情緒,這麼多年,我不知道她到底化解了自己多少的悲傷,轉成了多少的堅強。我向來是不貼心的女兒,跟她談不上心底多少話,更別提我這老媽本來就是個倔強之極的女子。

然後,師傅從爛化的衣服裡,撈起一罐礦泉水,大瓶,還裝得幾乎全滿的。

似乎有幾秒鐘的靜默,師傅說怎麼會在裡頭放礦泉水,還壓在我老爸的胸口!老媽的聲音出奇冷靜的飄了出來,但指涉的就是跟伯父之間的恩怨,只是,聽不出來老媽過去那種憤恨的情緒,完全聽不出。但也似乎就是這樣,老爸托夢說胸口悶的原因,大家都明白了。

撿骨的工作這時候才要開始。由於老爸的靈骸被濕泥覆蓋,清洗的工夫要多費一些心思,最後二哥讓師傅把老爸帶到河岸邊的裂瓣朱槿旁,那邊有接好的水龍頭。

裂瓣朱槿花語:相信你

撿骨師到底有什麼本事,我這次親眼見到了,真的萬分佩服,他看得出來老爸當初車禍傷到了哪裡,還指出老爸手腕有關節炎。

師傅仔細的刮除泥沙後,讓大哥加入刷洗的行列,本來猶豫著撐傘不撐傘,因為飄起的細雨,讓我乾脆撐起來了,然後慢慢看。師傅後來解釋,本來應該開棺時遮傘,但是整付都爛掉了,沒什麼需要撐了,反正都得洗晒。

師傅說,真的該撿了,也幸好撿了,再過幾年恐怕不好撿。他逐步的篩撿出每一塊骨節,真的感謝他的細心,因為濕泥砂和老爸的身骨,真的很難辨別。但也是這次的經驗,我才明白為什麼當初要幫老爸穿上襪子和手套,不然,還真難撿呢。

清洗完後,山上的春天氣候缺少陽光,於是出動了吹風機,慢慢的烘乾。

這時候先岔開,提另一件事。

老家園子裡,後來的老爸大厝旁,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有一座不知名先人的野墳,小時候只記得老爸說,那個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就在園子裡的,從他到嘉義開墾的時候就有的。老爸和老媽後來決定,幫忙把野墳弄得更像樣,堆了石頭,豎了什麼字都沒寫的石頭板權充墓碑。

小時候,我走過野墳前,都會點個頭致意,或是雙手合十拜拜,清明時老爸老媽還會給上個香。最有印象的是,如果我走過去忘了致意,總是會顛個腳跟,摔一小跤什麼的,這位先人好像很調皮似的,不過孩提時候我也不知道怕。

結果這回老爸要撿骨,老媽居然央請師傅一起也幫這位先人撿一撿!

我從來沒考慮過這回事,但是老媽的做法,全家沒一個反對,因為大夥都是這天才曉得老媽有這樣的決定,但就算這天知道了,也覺得好像理所當然。

就這樣,當撿骨師幫老爸清洗時,另外兩位師傅就在幫那不知名先人開厝。開了才知道,大家本來以為這位先人是野葬,沒想到居然是有金斗甕的,不過年代應該很久遠,甕身早破了,也沒見個名字,但身骨金黃,好美啊。

撿骨師說他十八歲就跟著他爹做這行,幫忙收過很多無主身骨,他估量這位先人過世時的年紀還不大,有人撿過骨,表示是有家人的,但是鐵定還沒有後,所以幾經歲月,沒後人幫忙祭祀和維護,就這麼成了野墳。

一天裡撿了兩位長輩的骨頭,我突然什麼都沒怕的感覺了。而且,更奇異的是,隨著老爸的身骨被清洗、烘乾到正式撿骨對位,我的身子骨竟然也跟著輕鬆了起來。

撿骨師仔細的幫老爸串好了龍骨,分清楚左右,一塊骨都沒漏,真的很謝謝!

老媽幫老爸和先人買的金斗甕都一樣,撿骨師說早知道是位不知名的,也許會勸老媽給先人買個普通點的甕。但是老媽說,就是因為不知名,沒家人祭祀照顧,更要對他好一點。我聽了,心底都暖暖的,不知道先人前輩,您覺得如何呢?

老爸,您現在應該舒服多了吧?我們都很好,安了。

寫於 2011年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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