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起帆
李起帆

HYPEBEAST CN编辑 SABUKARU编辑 529D实验室主编之一 前摩登天空ZERO编辑 Pornhub中文译者

李鴻章雜碎:一個菜名,一個字體,以及背後的種族主義

不論是菜肴或字體都與真的中國菜或書法沒有關系,雜碎字體仍無可避免地成為中國以外的中國文化認同

這屆東京奧運會似乎繞不開種族這一議題:英國、美國、日本等多個國家球員在女足比賽開始之前,以單膝跪地的方式抗議種族歧視;西方媒體對中國運動員的報道“精選”醜照作為新聞配圖…

除了顯而易見的,還有一些隱性的種族歧視藏匿在字裏行間,7月28日,國際射箭總會在官方推特介紹參加韓國女子射箭選手時,使用了名為“雜碎”的字體撰寫她們的名字,這種字體被認為是種族主義刻板印象以及對亞裔的偏見。

那麽雜碎體這一字體是怎麽和種族歧視扯上關系的?又是怎麽被貼上“亞洲”的標簽的,這背後的故事不得不提及一道菜——李鴻章雜碎。

“雜碎”(Chop Suey)是在美國最出名的美式中國菜,做法是肉絲炒菜絲,這道菜的起源有多種說法,一種說法是由在美國為修鐵路的工人作菜的華工廚子發明,另外一種說法是來源於淘金熱時期的中國餐館。

但無論是哪種起源,都和李鴻章扯不上太多關系,美國人非要在 “雜碎”前面要掛個“李鴻章”的title,只是出自不可考的都市傳說而已。

但不可否認,就像美國人提起“雜碎”離不開“李鴻章”,“雜碎”這一名詞也和“中國”緊緊地聯系起來,作為中國性的象征出現在美國許多主流文學藝術裏,譬如Edward Hopper創作於1929年的畫作《雜碎》。

而旨在偽造出漢字化英文的雜碎體(Chop Suey Font)則是由克裏夫蘭字樣製造廠於1883年取得專利,不過類似字體的出現其實可以追溯到19 世紀中葉。

就跟1906年舊金山大地震之後由對中國一無所知的白人建築師重建的堆砌滿寶塔的主題公園版唐人街一樣,雜碎體只有形,但丟了魂,雖然參考了中國書法中的筆觸,但字體的組裝方式完全忽視了書法對結構平衡與和諧的強調。

Paul Shaw在美國設計雜誌《Print》中寫道:“不論是菜肴或字體都與真的中國菜或書法沒有關係,雜碎字體仍無可避免地成為中國以外的中國文化認同。”

在唐人街重建後,雜碎體被用於宣傳舊金山唐人街旅遊的海報中,逐漸深入人心,到了20世紀30年代,全美的中餐館在廣告中使用雜碎字體,至今仍與中國乃至亞洲食物聯系在一起,出現在外賣盒子、一次性筷子包裝和餐廳廣告牌上。

並不是因為華裔喜歡這種模仿拙略的印刷美學,而是由於這是一種易於識別的方式,精明的中國商人意識到這讓美國人很容易識別哪裏有中餐供應,它迎合了美國人關於什麽是中國人的先入為主的觀念。

在西方字體設計師們的努力創作下,雜碎體演變出許多不同版本的變體,從這些字體的命名就能看出捆綁在其中的刻板印象,(Wonton Font)雲吞體、(Peking Font)北京體、(Rice Bowl Font)飯碗體、(Chopstick Font)筷子體…

充滿了華裔刻板印象的雜碎體被許多外國人挪用成宣揚種族歧視的便利工具,一個多世紀以來,白人政客一直在使用雜碎體來煽動民眾的仇外心理,而且它的運用範圍泛化到了亞裔群體。

舊金山政客C.C.O‘Donnell在1876年的一次競選投票中使用了類似雜碎體的字體,他承諾如果他當選總統,將驅逐所有中國移民。

公司和廣告商也在尋求利用與字體相關的刻板印象。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石油巨頭德士古製作了一系列海報,抗日宣傳海報上印有雜碎字體,目的是詆毀“黃禍”。

雜碎體被文化挪用更為現代的例子也不少,美國服飾品牌Abercrombie & Fitch、加拿大服飾品牌Lululemon,甚至是波蘭蠢驢的遊戲《賽博朋克2077》都因為濫用了雜碎體而被公眾批評。

“看到這種字體時,我想到的詞都是反亞洲或反日的,這種字體經常讓我聯想到針對我的種族主義聯系在一起”,日裔美國記者Gil Asakawa寫道。

但來自加州大學的歷史學家Yong Chen並不這麽認為,他在2014年出版了一本名為《雜碎,美國:美國中餐的故事》的書籍,封面上就使用了雜碎體。

“只有當這種字體被故意用來把華裔美國人和中國食物描繪成東方的他者時,問題才會出現”,Yong Chen如是說。

無論標準答案是啥,有一點可以確認的是,在討論字體的商業價值和審美價值時,更不能忽視背後的文化符號,我們必須把跨越不同族裔、經濟和社會背景的字體設計教育大眾化,有些已完成,有些才正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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