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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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社會觀察

慎防國族主義病毒

記得2003年SARS疫情減緩後,我有機會到歐洲學習,班上有位同學知道我來自台灣,故意面露驚恐,說那是SARS疫區阿,隨即他跟我來個大擁抱,拍拍我的肩膀,頓時讓我繃緊的情緒緩解了下來。他說,「病毒侵襲是不分國籍、種族,你們辛苦了。」至今我依舊記著他那擁抱的溫度,那是一種疼惜與接納,是理性對待與人性倫理的表現。新冠病毒疫情到目前為止,台灣因控制得當,確診病例有幸沒有不斷上升,沒有如美國預期的成為案例最多的國家;除了慶幸與讚賞相關單位的努力外,要提醒當局「防疫優先」原則的政策基準,未必不能有同時兼顧人道價值的配套作法來加以權衡,自口罩之亂的爭論開始,至今整體政府防疫政策中隱含國族區隔的意識形態,恐形成另一種潛伏在台灣社會的病毒。


從疫情一開始爆發,1月26日教育部發布了在台就學的陸生不論有無武漢接觸史,一律被集中隔離監測14日;此措施相較於當時其他國人與港澳人士的對待方式都還要嚴格,同樣沒有疫病接觸史的中港澳生,僅陸生被刻意區隔,不免衍生偏見與歧視,這群陸生並非是在台灣短暫旅遊,其尚有長達數年的相關就學教育權益,卻因其身分而被刻意特殊對待,上百名學者聯署質疑並反對是項政策(https://www.coolloud.org.tw/node/93971)。緊接著2月3日中國文化大學學生會發表聲明,針對傳聞仰德大道上台銀宿舍成為安置武漢返國者的隔離所,表達反對意見,中國文化大學王順民教授以「避鄰效應」對文大學生會此舉提供了精準評判(https://www.npf.org.tw/1/22264);可見,對於病毒的恐慌,從武漢人、來自武漢疫區的國人、大陸人士、染病者、居家隔離者等如插序格局般一圈圈地展開劃界,倘若缺乏科學的社會認知與理性的社會討論,極易因無由的恐慌而產生心理戒備,就陷入仇外偏見而淪為社會歧視。


又,2月7日由台灣基進黨醫師吳欣岱發起的「醫療人員連署支持政府堅守防疫底線」,其聲明中指出台灣僅有1100間負壓病房,認為在有限醫療資源中更要以「國人」優先使用,聲明一出有數萬人聯署,吳藉此與執政黨防疫政策中的區隔效應相互呼應。該聲明微妙的意識形態值得我等謹慎視之。資源有限,向來是過去社會倡議者抗議政府不願意挪撥資源給弱勢者的焦點,然而資源有限,不應該成為畫地自限進而排他的理由,其重點在於政府如何進行資源分配與擴大資源的問題。衡觀此次新型冠狀病毒疫情的防疫亦然,雖然目前防疫成效值得肯定,但是不該因此自喜慶幸;因為台灣醫護人力不足、過勞問題不是新聞,公共資源不足是醫療結構上的問題,我們必須籌畫緊急應變巨大疫情來臨的資源調度,並利用此機會在制度上審視改革,而非不去面對醫療公衛系統的沉苛,卻學鴕鳥鑽沙堆以鉅箭法的方式,稱因資源有限故國人優先。今日台灣仍面對相關社區感染的風險,目前是大家共力圍堵,這個爆點沒有立刻發生,但是誰又能保證台灣不會成為下一個日本?又,在全球化世界連動迅速,氣候災難與病毒襲擾,已然絕非一國之力可以抵禦,更需要跨國資源的聯繫與共同抵禦,大陸其鄰近地區的國家都必須正視此一病毒傳染狀況共思抵擋之道。振振有詞的國人優先、強調醫療資源有限,表面上說是防病毒,恐怕遂行排除特定身分之實,病毒不分國籍,在一個共同體生活的時代,毫無差別的身分區分,刻意製造了社會歧視的效果,將無力於防疫的目標。


再說,在陸委會提出的「開放陸配子女來台」政策,歷經24小時內4次的修改,網民將原本兼具人道考量的政策,硬扭曲為防疫缺口,執政者因民粹而轉向,這是自2020總統選舉不斷操弄升溫的反中情緒的遺緒,也讓社會沒有理性討論的機會,倒是政策劃界的效應越發清晰。防疫總指揮陳時中以其高民意之勢,說出了「國籍選擇自己承擔」,不論其是否真理解複雜的兩岸移民政策,卻作實了以國籍而區分內外的意思。台灣的國境控管早已把外國人分門別類,取得身分證必須經過重重的申請關卡與時間限制。像是其他國籍配偶需要4年即符合資格取得台灣身分證,大陸人士則需要6年。並不是所有的陸配子女要取得台灣身份證都可以「自己選擇」,擁有居留證卻仍屬中國國籍的未成年子女,也有不同樣態,有的是台灣人與陸偶的子女卻在中國大陸出生、有的是台灣人收養、有的是陸配前婚生子女...等。如果他們是被台灣人收養或陸配前婚生子女,他們必須要經過依親居留(4年)、長期居留(2年)才能取得定居資格,而且每個階段都依其不同身份別而有數額管制,每年12名到60名不等,要拿到身份證也有每年300名的數額管制,使得有些陸配子女從申請開始直到其成年,都還拿不到台灣身份證。


國人與非國人的簡化二元劃分,以國籍身分為唯一標準,卻忽略了階級、性別、地域、移民制度等等各種不同境遇所形成的身分別,以及複雜的生命處境的個人差異選擇,政策執行與推動者當需要更細緻地審思酌度,以導正輿論視聽。當我們看見歐洲把亞洲人視為潛在感染者,當二位華人被義大利人視為是病毒帶原者而遭毆打,證明了我們都不會是這場疫情的局外人,病毒傳染不問國籍,在防疫優先的原則下,倘若一股極端右翼的國族主義言論在台灣社會越見蔓延開來,將對疫情過後的社會產生令人憂心的後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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