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讀柬埔寨

柬埔寨是個很特別的地方。他們曾經有榮耀的過去，但在近代卻面對不少苦難。高棉帝國全盛時期曾經雄霸整個中南半島，國土由印度洋一直伸延到南中國海；但自從帝國在五百年前衰落後，柬埔寨先是被周邊的泰國和越南欺壓，然後淪為法國殖民地。即使柬埔寨在戰後獨立，她仍然被美國、蘇聯、甚至中國操控在股掌之中，經過紅色高棉四年的大屠殺，又被越南佔領十年。究竟柬埔寨人會如何面對過去的苦難？這是我感興趣的題目。

根據我的觀察，雖然柬埔寨人保留了對過去傷痛的回憶，但他們本質上是一個悠閒而好心腸的民族。他們不會矢志報仇雪恨，也習慣對現實逆來順受。他們平常最大的消遣，就是在兩棵樹之間掛一塊布，當作吊床睡覺。有時候我路過市場不買東西，檔主也會與我閒談幾句，並祝我旅遊愉快。

但逆來順受的反面，就是柬埔寨的經濟遲遲未見起色。在金邊和暹粒，只要離開市中心，立刻便能看見貧瘠的村落和瘦削的水牛；這裡的道路沙塵滾滾，而且晚上也沒有路燈。根據當地人說，這裡的政府仍然貪污腐敗。我出境的時候，檢查護照的官員也會主動問我拿小費。

光榮的歷史，有時候會變成一個包袱，令人民沉溺在輝煌的過去，卻找不到未來的方向。我在吳哥窟的導遊曾當過十多年僧侶，通曉巴利文，有時會回學校做老師，可謂柬埔寨的知識分子。他一邊帶我遊覽吳哥窟，一邊滔滔不絕的分享高棉帝國曾經有多繁盛，但之後泰國和越南又如何奪取他們的土地，抄襲他們的藝術方式。在他口中，亞洲只有三個古文明-- 印度、中國和高棉。但當我問，柬埔寨能如何走出今天的困局？他卻說不出答案。結果過去和現在的巨大反差，只會令他們變得更加痛苦，卻難以作出顯著改變。

唯一令我感到有希望的，是柬埔寨人在復興高棉舞蹈的努力。傳統高棉舞蹈與吳哥王朝有同樣長的歷史，曾經影響過泰國、老撾甚至印尼的舞蹈。高棉舞蹈的形式非常豐富，既有姿態優美，每個手勢都有意義的仙女舞，亦有幽默樸素的漁家樂，甚至包含格鬥雜技等種種元素。在內戰期間，有不少高棉舞者作為知識分子被殺害；但即使在最困難的情況，有些舞者仍然堅持捍衛傳統，持續在集中營練習，甚至將舞蹈傳授給他人。在內戰結束後，柬埔寨人一邊重新整理自己的舞蹈，一邊從泰國等地吸收補充高棉舞蹈的精粹，終於將高棉舞蹈重新復興，甚至將本來只屬於王室的舞蹈在民間普及。如果你到金邊，不妨去看看位於國家博物館旁的高棉舞蹈表演，不但舞藝精湛，而且結構完整，能讓人一窺高棉舞蹈的精妙之處。

一個國家，縱使經濟和軍事不濟，其實也能透過文化大放異彩。柬埔寨有不少文化遺產，相信如果他們能妥善保存已有的文化，甚至將之發揚光大，一定能再次用和平的形式興起。憑著他們對振興舞蹈的努力，我對柬埔寨有信心。

（柬埔寨遊記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