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露西
地下露西

在港讀書的地球公民。不會搞學術。來Matters流水賬記錄生活。

無法停止的Hate ,無法停止的Watch

關於hate watch的一點思考。一切都要從《星球大戰》後傳說起······

在經歷了由迪士尼主導盧卡斯影業出品的三部《Star Wars》後,我對Hate Watch有了刻骨銘心的體會。

Anne Gilbert的《Hate Watch With Me》中對hate watch的定義是「在判斷一個物件品質差之後仍樂此不疲地繼續觀看」。我觀看《Star Wars》sequel的心態無疑是帶著負面情緒的,這種負面情緒在觀看最後兩集時特別強,但是我在幾乎確定自己會失望的情況下,仍然堅持第一時間去觀看,甚至還為此在雨中追趕巴士。但是和許多「為了看爛片而爛片」的hate watch有所不同,我觀看《Star Wars》sequel的hate watch過程是充滿著矛盾的,或者說這個「hate」是有矛盾的。在觀看的過程中,我很明確自己的hate watch情緒的來源是對迪士尼的不滿,迪士尼的介入讓《Star Wars》變得充滿漏洞,我喜愛的許多舊角色們成為了「騙觀眾眼淚」的工具。可是hate watch結束後,哪怕sequel拍得讓我非常不滿意,也沒有導致我討厭sequel裡的角色,也沒有讓我遠離「Star Wars Universe」。我依然是一個《Star Wars》的粉絲,仍會購買《Star Wars》的周邊產品,仍會計劃何時去迪士尼樂園擁抱Chewbacca,甚至再次觀看sequel裡的作品。

我的矛盾情緒讓我開始想觀眾進行hate watch的動機。Hate watch帶給觀眾的,僅僅是可以彰顯個人品味的優越感嗎?大家進行hate watch,僅僅是因為在批判時能「將自己與那些更容易受到流行文化的誘惑、沒有社會或文化資本來區分文本品質的觀眾區分開」(Gilbert, 2019)嗎?這使我想到了一個影史著名hate watch案例——在影院觀看Tommy Wiseau的《The Room》。這部由Tommy Wiseau自編自導自演,斥鉅資(使用了綠幕技術)拍攝的毫無大場面的完全是在描述家長里短的事情的電影被稱為「史詩級爛片」,它的「爛」也讓它成為了一部現象級作品。每一年,歐美地區的cult片愛好者都會組織《The Room》的放映,放映現場大家一起喊「Oh Hi Mark」,一起在畫著勺子的裝飾畫出現時扔勺子,甚至還會有人在影廳裡跟著電影同步cosplay。2018年,一個由香港的《The Room》愛好者組成的Facebook小組在自己倒貼錢的情況下成功把這部「爛片」引入香港,海運戲院的放映座無虛席,在充滿藝術氣息的油麻地BC的放映也嘻嘻哈哈熱熱鬧鬧。

2018年海運戲院《The Room》放映現場(圖片來自:https://www.facebook.com/theroominhk/) 前六排不售票是為了避免觀眾在扔勺子時砸到銀幕,造成銀幕損壞

大家會參加《The Room》放映,並不是因為覺得電影有深刻內涵,並不是因為覺得Tommy Wiseau在大喊「You are tearing me apart, Lisa! 」時演技精湛,而是為了一個與志同道合的人共同擁有的體驗。比起《The Room》的故事是否精彩,觀眾更在乎的是與其他人一起放聲大笑的氛圍——這正是人們願意把一杯奶茶的錢和100分鐘花費在影院裡觀看這部「爛片」,甚至不止觀看一次的主要原因。選擇走進影院觀看《The Room》的人,並不全是所謂「不學無術的俗人」,也包括專業影評人,各行各業的人才,但在觀看的過程中,大家脫去了各種社會標籤,只是一群會盡情扔勺子,嘲笑拙劣的情欲戲,跟唱背景音樂的hate watch觀眾。這種觀看體驗能帶讓觀眾遠離種種煩惱,獲得最直接的愉悅,觀眾亦能在哈哈大笑時將自己的苦悶發洩出來。雖然觀看的並不是一部優秀的作品,但觀眾也從中獲得了正能量與滿足,而《The Room》並沒有因為被多次放映而成為佳作,它依然是一部粗製濫造的流水線作品。

「力量」的獲得是人們能不斷地進行hate watch的原因之一。在hate watch裡,文本本身的價值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觀眾共用對該文本的批評和嘲笑」(Gilbert, 2019),亦或是其它情緒。《Star Wars》sequel讓我看得很不愉悅,每一集我都是流著生氣的眼淚離開影院。在看完每一集之後,我都會打開社交媒體搜索其他人的觀後感,或是與朋友通話,互相哭訴電影帶給我們的不悅。我與社交媒體上的眾多批評者,與我的朋友,在無形中就建立起了一個hate watch社群。這個由於“Together we hate and this hate is what makes us together”建立起來的社群也讓我的情緒從傷心與憤怒逐漸轉變為看粉絲創作的meme時的哈哈大笑,讓我並不會逃避面對這三部讓我不滿意的作品,甚至給了我再次觀看的勇氣。此外,正如參與《The Room》放映活動的觀眾能獲得壓力的釋放一樣,在觀看《Star Wars》sequel時,我是有所滿足的——我會因為在《The Force Awakens》裡看到Han Solo和Chewbacca出現在Millennium Falcon上而開心,會因為《The Last Jedi》裡出現《New Hope》開頭Leia發給Obiwan的全息影像訊息而落淚,會在看《The Rise of Skywalker》時聽到來自舊作裡的所有Jedi的聲音而激動。這些細節讓我找回了《Star Wars》帶給我的各種「力量」,我也為終於能在影院感受這些陪伴我多年的銀河系故事感到滿足。

上圖:《Star Wars: New Hope》(1977)劇照 下圖:《Star Wars: The Last Jedi》(2017)劇照

無法停止hate watch的原因當然是複雜的,但可以肯定這種行為能帶給觀眾的並不只是批評作品時產生的優越感,它也可以是一個消除優越感、消除階級差距的建立社群的契機,也可以是一種讓觀眾獲得「力量」的來源。


參考資料

Gilbert, A. (2019). 3. Hatewatch with Me. In M. Click (Ed.), Anti-Fandom (pp. 62-80). New York, USA: New York University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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