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不要指望從《奇葩說》裡獲得什麼價值，但它絕對算得上這個時代的一面照妖鏡，把那些備受爭議的東西搬上檯面，就是你我每個人身上都有的病理，是熱愛或者說尊重藝術的我們與那些——用我的話來說就是“一個人的名生命到底沒有意義到怎樣的地步才會成天曬貓”——的被社會構建意識形態的虛無主義者。我並非能看懂每一幅畫作，我甚至看不懂大多藝術作品，但只要你體會過哪怕一件藝術品給你帶來的力量，那可能是你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了。2019年4月16日巴黎聖母院少了，我坐在公司工位上泣不成聲，寫下這段話：

“它消失了，消失在理性主義的和平時代，消失在文明、技術空前跨步的時代，在經歷一段煎熬的工情疫苗抗體後，我又崩潰了！！絕望時什麼？是你知道你會被一種美感動、征服、沈醉，身處其中你會暈眩，你會暫時離開你渺小的肉體，你會感受到一股龐大的力量，比高山還高，比海嘯還猛，然後你覺得世界太他媽美好了。結果你醒來發現這是一場夢，現實是一片大火後的廢墟。朋友說沒關係，它還在，在電影裡、在書裡。不對，如果你體驗過面對一個建築物沒有緣由的眼淚直流，你就知道這東西有多無可替代”

你真的爱猫吗？你爱的，但如果这道题变成你会救自己还是救猫呢？你会怎么选择？千百年來，死亡是人類永恆恐懼的命題，而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只有艺术。我們要如何面對死亡。你對那只貓的情感是愛嗎？在一幅畫作裡，那是一個年邁女人令人觸目驚心的裸體正向丈夫被肢解的屍體內臟裡鑽進去的動作。那些皺成羊皮紙的肌膚飽受歲月的摧殘和凌辱，旁邊放著脫掉的婚戒束髮帶，抽搐的腳趾和扭曲的五官寫滿了情緒，她站在一張破舊大椅子上狼狽的用手在已腐爛的五臟六腑裡挖來挖去，騰出了一個位置，用盡生命最後一點力氣恨不得把自己的骨頭也控制在意念之中縮到最小，小心翼翼的躺進去——這就是家。這是一幅如何面對死亡的作品，我們看到的是關於震撼生命的閃耀光輝。每一次死亡對某個人而言都是一次謀殺！！站在物理空間上，你身處的是沒有疆界失種的黑洞裡。那種衝擊感和帶給生命的震撼我不知道你們怎麼能大言不慚到說你要救貓而不去就畫！！

一年前，我寫過一篇關於批評外賣行業的文章，被一位一直以來都很尊重的朋友責罵一頓，他沒有說不過大意是我這人冷漠，為此他去特意採訪幾位外賣員對於這個職業的心得：“能把熱騰騰的飯送到你們手裡，給加班熬夜的你們一份溫暖讓我也蠻有成就感的”、“賺的錢挺多，讓很多沒有工作的人獲得了養家糊口的機會”諸如此類。跟今天的問題其實很相似，我想再強調一下，我斥責的是這個行業，不是外賣員。現在是什麼時代？隨著知識提升、技能發展，中國進入高端生產，隨著高端科技人才的累積，中國開始進入精尖技術的研發工作，整個世界都關注中國的一舉一動，硅谷幾次派人造訪，杭州一次又一次舉辦世界科技論壇大會，未來已來是一句聽到麻痺的廢話，然後呢？沒有然後了，厲害的人越厲害，他們掌握世界最前衛的技術密碼，我們呢？連用哪個VPN更加安全你都不知道，外賣員呢？他們更是一無所知，為什麼我要提到上面那幅畫作，“這就是家”這話讓我久久未能平靜。在外賣這個行業裡，恰恰是裏它最遠的，今天，哪怕是一個快遞員，他們都有一個據點，早上他們會聚在一起接納被分配的包裹，派送完畢他們會回到自己公司裡休息等待下午的工作。外賣員連一個屬於自己的“格子間”都沒有，每一次精疲力盡後你連個休憩的歸屬地都沒有的巨大空虛感，今天就算再糟糕的工作，你至少還可以拿得出一份屬於你自己的東西，你做了一份報告，一份ppt，富士康的這台機器這個環節是你執行的，外賣員能獲得什麼工作經驗嗎？更加熟悉了黃浦區怎麼走能夠更加省時嗎？沒有，這份職業幹十年你什麼都得不到。我做不到徹底不點外賣，但每一次點我都帶著罪惡感，我知道每一次輕而易舉的行為都是一個龐大事件背後無形的加速器。

我們都知道耶穌，你去街上隨便抓一個人問“立刻告訴我，是誰謀殺了耶穌？”那人多半瞠目結舌。是加略人猶大嗎？他只是個工具，他不過背叛了耶穌，是哪個宣判耶穌的執行官嗎？很牽強，他知道耶穌無罪，他只是個懦夫，是羅馬人嗎？耶穌的確是被羅馬人綁起來的，但具體是誰？我們知道耶穌如何偉大又如何遭受迫害，但你去看福音書，裡面沒有一個具體的真兇，故事就是這樣一步步發展直到最後耶穌就被釘在十架子上了，我們什麼都不記得了。到底是哪些無名人士殺死了他？是我們，是我們所有人。

福音書裡的世界是殘酷的，那裏充滿苦難，靈魂的苦難，那是一個善惡分明的世界。但我們的生活不是那樣的對嗎？我們當中大多數人看起來既不善也不惡，那只不過是我們在一條中間航道上。那條中間航道只是一個幻覺，迷霧終將散去，我們只是躲在運氣和緊閉雙眼構築的避難所裡，等到運氣用盡，等到眼皮被撕開，該怎麼辦？我們裏戰爭時代過去甚至不到一百年，當下正發生什麼呢？同父異母的哥哥正遭受不白之冤，我們呢？敢怒不敢言，每天接受自我審查，緊張時期時上面派人來做人口訪查，其中有我。叔叔問我你是做什麼的？我說媒體，身分證號碼報一下，叫我小心。快半年了，期間我又崩潰了不少次，常想人到底能崩潰多少，我不指望這個社會能帶來什麼幸福感，令我失望的是它不斷衝破我的痛苦底線，一件又一件，一件又一件，沒完沒了，此時，除了一場六月雪，我還能期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