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有恒
劉有恒

以理工求真精神從事三十年學研的文史工作研究,尤精學術辨偽.辨偽內容遍中國音樂學,崑曲學,文學及戲曲學,史學,中國古典學及經學,與佛教史.及新詩創作人,出版著作計數十種.並天文物理研究者

仿商青銅器〈作冊般銅鼋〉偽造於1999~2002年間考釋

仿商青銅器〈作冊般銅鼋〉偽造於1999~2002年間考釋

至遲在2002年,市面上有人收藏了不知何處文物市場弄來一個號稱商末的〈作冊般銅黿〉,一隻銅黿上頭還造了相連的四個箭鏃,如果屬實,這些箭鏃為何被壓在地下三千年都沒有折斷碰傷還是一奇。總之此偽文物被某博物館收入,還找了李學勤、裘錫圭等人寫考釋文。考釋其上的一段銘文。實則此假刻之銘文內容不通。此吾人於〈談偽文物〈作冊般銅黿〉銘文釋解〉一文裡已有所剖析。其銘文如下:

『丙申,王[辵必]于洹,獲。王一射,[? ]射三,率亡廢矢。王令寢馗貺于作冊般,曰:奏於庸,作汝寶。』

一見銘文,即知此所謂商末青銅器係偽造於1999年至2002年間,因為2003年就被忽悠成真品而被收入某博物館。但何以知道製造日期呢?

原來,這銘文內暗藏破譯其偽的密碼:

(一)“無廢矢”三字的出處。在1998年,《文物》上刋載了驚天動地的所謂出土西周青銅器而實為偽器的《柞伯簋》及其銘文,造型奇特,底部有現代獎杯的喇叭型流線形的現代線條美,乃出樣出新的極品,其之所以是偽器,吾人有另文剖析。但該一簋的喇叭型流線形底,刻有所謂銘文,內中就出現了『無廢矢』之語。原來該偽器銘文裡出現了一個所謂的“柞伯”,各研究者都認為即是《左傳‧僖公二十四年》裡談到的“周公”的眾兒子們的封國之一的“胙”國的君主。該偽器銘文裡談周天子的大射之禮,乃係沒具有先秦封建時代禮數度制的知識的造偽者把現代的故事套在西周天子大射儀內,天子叫下屬分二隊比射,獲勝者得到周天子的禮物青銅片十塊。好比現代某公司老板在尾牙時叫員工分為二隊比賽,拿出黃金十兩,勝者全得一樣。銘文故事裡柞伯十發十中,『無廢矢』,《柞伯簋》一出,此〈作冊般銅黿〉造偽者腦中閃現的點子就出來了,《柞伯簋》講周天子的射擊比賽,那麼就偽造個商代青銅器講商天子的射擊比賽吧。並把《柞伯簋》『無廢矢』三字也套用在新出偽器〈作冊般銅黿〉內吧。

(二)商王射黿的錯誤故事來由:不止此也。在1998年中華書局出版了一部何寧的著作《淮南子集釋》。其注解裡犯了一個錯誤,但此一偽造銘文者,他沒有發現,而照抄了何寧的注釋來編銘文故事,於是也就犯下了一個錯誤,那就是偽造出一個故事:商王射獵會去射龜類的黿一事。造偽者在1998年看到了《文物》所載所謂周秦漢的慶國墓地出現胙國的《柞伯簋》就產生了也要偽造一個商王射獵的假青銅器的想法,於是查找一下文獻,想看看君王射獵可以射哪些動物呢。他一翻查當年隨手拿到剛出爐的當年出版的何寧的新書《淮南子集釋》裡,在《淮南子‧時則訓》裡的釋文裡,何寧表示了『蛟、鼍、黿皆魚屬也』。因為《淮南子‧時則訓》裡講季夏之月,『乃命漁人,伐蛟取鼍,登龜取黿』。何寧一看漁人的工作有取黿,於是就釋黿也是魚類。當然此乃係錯誤,黿只是因為在水裡,所以就叫漁人一併捉取,而不是另設黿人去取黿。不過,何寧有釋黿『不害人,易得,故言取』,但作偽者粗心大意,沒有看全何寧注釋的全部相關的文字,因著何寧錯講黿也是魚類,而且《淮南子‧時則訓》裡有『季冬之月,命漁師始漁,天子親往射魚,先荐寢廟』之語,於是編想出商王射黿等同於『射魚』的銘文故事的劇情出來。

(三)『奏於庸』不通語句的構思來源

1998年公開的所謂《柞伯簋》內中講到周天子把十塊青銅塊賞給十發十中的柞伯,並且”[辵止口]錫[禾兄]見“,在1998年《文物》上發表時,即被釋為”又賜樂器柷閑“,而『《集韻》云:“見,音橺”。而間天與柬、官等字相通,可見亦可釋為管或朄(訓小鼓),均為樂器』[1]


因為此為偽器,內中用字真義如何其實無甚好考。只是此種釋義出爐,就被〈作冊般銅黿〉偽造故事及銘文者看中了,也在此偽造之〈作冊般銅黿〉裡,拿樂器來作文章,即商王把此上頭有四根箭鏃的黿賜給了作冊般,並且還讓他『奏於庸』(在鏞的樂器上演奏),『奏於庸』的點子就來自於《柞伯簋》裡銘文的”[辵止口]錫[禾兄]見“。

而此一造偽者也有一些先秦文獻的基本知識,如知道《詩經‧齊風‧猗嗟》裡講一一次射禮射『四矢』,所以銘文裡寫商王『王一射,[? ]射三』,共計四矢,抄周朝的文獻,但商王是否也是一次射四矢呢,文獻無徵。

由以上的舉證,可以明確證明,在1998年發表了《柞伯簋》之時,加上了當年又出版了何寧的《淮南子集釋》被造〈作冊般銅黿〉的造偽者拿來當寫作的素材的取材,而寫出銘文,並依銘文商王射黿的故事為匠作造偽器的題材,而造了隻青銅偽商銅器〈作冊般銅黿〉出來,因此可以考定,此〈作冊般銅黿〉必作於1998年發表了《柞伯簋》及何寧的《淮南子集釋》出版之後的1999年起的二三年間寫銘文及造偽器,而至遲於2002年上市,讓買家相中後出售給博物館當鎮館之寶。(劉有恒,2020,6.15於台北)


[1] 王龍正、姜濤、袁俊杰:〈新發現的柞伯簋及其銘文考釋〉,《文物》1998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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