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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天才、向死而生——詩人海子(下)

撰文:Joy

上上週分享了海子的生平與一些抒情短詩。至此,雖然認識了他作為一位詩人的面貌,真正的海子卻似乎還躲在他事蹟與作品的屏風之後,並未露面。然而,如若不能看見作為他靈魂的思想,又怎麼能真正理解作為他軀體的文字呢?

因此,本週透過一位摯友為他寫的代序,我們將繼續嘗試理解這位天才詩人的所思所想。

「一禾兄:……我只有一死,詩稿在昌平的一木箱子中,如可能請幫助整理一些……」。海子留下的其中一封遺書中將詩稿盡托於駱一禾,而駱計畫將這些未見於世的詩歌整理出版,並作代序<海子生涯>以悼故友。

海子將詩歌分為兩種,一種是「純詩」(「小詩」);一種是「真詩」(「大詩」)。前者一如上篇提到的那些短詩,是小篇幅的、抒情的、從自我出發而著眼於生活的、文人情趣的詩;後者則是宏篇的、敘事的、以宇宙這唯一實在為關懷的,嚴肅而真實的詩。

在代序中,駱一禾略去讓海子舉世聞名的抒情短詩,而卻著重於他的七首敘事長詩——《太陽·七部書》,且以一種望眼欲穿的急切筆觸,試圖藉由<太陽>,將讀者帶到海子的真性格以及與他此種性格互相造就的悲劇處境面前。

駱一禾筆下的海子有一種壯烈崇高的形象。他的天才有淺顯易懂之處,例如:爭論時直接感受到他的思維運轉速度之飛快與集中;也客觀地表現在他建構的成果之上,像是整個《太陽·七部書》宏觀的背景空間架設;更有抽象卻精闢的證據——那些駱一禾稱為「太陽神之子的這類詩人」之特徵。

然這些都尚只是一種側寫眼光中的海子。駱一禾寫道:「海子不是一個事件,而是一種悲劇,正如酒和糧食的關係一樣,這種悲劇把事件造化為精華。」他的天才與死相輔相成,而內在於此二者的正是海子矛盾的核心。駱一禾認為這一悲劇也同樣昭示於《太陽·七部書》中:當他欲以一己之力創造所有文明範圍內最偉大的史詩、又同時設想了以太陽神為頂點的嚴謹神話結構——前者使他勢必要兼容並包而逐漸趨向印度神話式的百科全書史詩型態,卻恰恰背離了後者所追尋的光明正統的體系性。「他因而處於梵谷、尼采、賀德林式的精神境地:原始力量核心和垂直蒸曬。」

駱一禾以吠陀神比喻海子的內在矛盾,用一與多的問題概括之。而我看到的則是文學家海子與哲學家海子的衝突、是感受之多元與思想之單一的根本對立。這矛盾也許並不僅僅是海子(以及上述提到處於同一精神境地的人們)的核心,也同樣內在於我們每一個人,只不過唯有他(們)的天才與執著將掙扎推演到了極致,終於扯破單薄的生命軀殼。

就在寫下這篇文章的近三週後,駱一禾也不幸殞命,死因是腦溢血(有一說認為其死於六四中的絕食運動),享年28歲。

在當年的北大三劍客中,名氣最響的是海子,其次西川,最後駱一禾,而我卻認為對海子的理解與共鳴之深,駱一禾更要大於西川。在西川接手海子的遺稿之出版後所寫的另一篇代序<懷念>中,更多的描寫是關於海子的生活與性格,更多的情緒是對故友英年早逝的哀思——而不像<海子生涯>中揣懷一種夸父追日般的激昂情懷。


駱一禾在文末寫道:「海子的詩之於他的生和死,在時間峻笑著蕩涤了那些次要的成分和猜度、臆造之後,定然凸露出來,他也就生了。」

我想,海子耗盡生命的燃料所追尋的太陽式的不朽,在駱一禾為他寫作的代序中第一次達成了,或者可以這樣說——海子與他的詩歌在他死後於此開始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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