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裕棻《浮生草》書評：悲涼的煙雨，又或者是光（上）

撰文：Solaris

對柯裕棻的印象，始於多年前一次活動裡觀賞的《閱讀時光》影集，這部影集收錄的短片均改編自台灣作家之作品，包括柯裕棻的〈冰箱〉，而作者本人當時也親赴現場與導演對談。自此，我的心中埋下了柯裕棻這個名字。

多年後隨手挑了她的散文集《浮生草》，赫然驚覺作者對文字的高度掌控力、與精彩的內容。她精準刻劃人世百態，紀錄風塵世俗的貪嗔癡，為城市的芸芸眾生寫下絕美的註腳；或是挖掘自我，探討閱讀寫作等學識議題，梳理積累知識的亂麻。綜觀台灣文壇，《浮生草》絕對是散文的上乘之作。

城市印象

細讀之下不難發現，城市書寫乃《浮生草》一項重點母題。柯裕棻在《浮生草》自序裡提到，收錄的文章大抵分成「日常觀察」與「讀書寫作之事」；而日常觀察的取景處，多數是來自樓宇大廈之間，城市的某個角落。並且作者「女性高知識份子」的身分應也影響了書寫風格：冷靜、置身事外、超然凝視著周遭發生的一切，並以靈光一般的筆調，在讀者猝不及防時，點出深邃的思維。

文字與意象

在《浮生草》，柯裕棻在在展現了她駕馭文字的高超技藝。首先，她的用字格外精準，不但能將人物描繪得入木三分，也能找到最服貼的比喻或用詞，去表現精細複雜的情境。

再者，柯裕棻非常善於用文字說故事。例如〈兄弟〉，她安排各色人物出場、互動、對話，敘述充滿動感，好似人物就活生生站在讀者面前，相貌、聲音、個性一覽無遺。小說式的敘事風格，讓她的散文逸趣橫生、飽含靈魂的氣息，這是許多散文家所不能及。

同時，她還是營造意象的巧匠。《浮生草》裡的都市背景，不是大廈林立的水泥叢林，亦非玻璃帷幕所構築的冰冷異境，卻是濡濕、煙雨繚繞、甚至帶點仙氣鬼氣的淒冷所在。例如〈雨夜〉，街角巷尾一家麵攤的老闆娘，在柯裕棻所營造的台北雨夜裡，剎那間成了神秘而嫵媚的狐仙；或是〈普渡〉，寥寥幾字已然勾勒出中元節供桌上的氤氳繚繞，以及隱而不見的、在「心裡的彼岸」的可怖鬼神。她形容祭品更是一絕：這頭大豬「血肉生生地趴在冰塊上，嘴裡慘笑」；它「肥油腥冷」，「巨大而張揚的死亡使它猙獰激進」。最後一段更是神來一筆，回扣「彼岸」的意象，毛骨悚然中帶著一絲淒涼。文字與意象的經營，證明柯裕棻身為散文書寫者的文字修練，也呼應下週將要討論的，和張愛玲相仿的書寫基調。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