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想像力閱讀------李弈樵《遊戲自黑暗》

撰文：Joy

本書收錄了李奕樵的八篇短篇小說。

短篇小說比起長篇小說的寫作條件更加刁鑽，在有限的篇幅中，作者往往僅能呈現故事的剖面。然而我認為與其視此書為完整故事的片段敘述，它更像是一門裁切與暗示的藝術。在閱讀時不妨抽出部分文字上的精力，轉而閉上眼去連結、想像、醒悟，才能真正接收到作者所欲傳達的感動。這是一些在想像力中綻放的故事。

八個故事中，我最後知後覺的一篇，同時也讓我最回味無窮的一篇是<shell>。

shell譯成中文是「殼」的意思，同時也是「介面」，是電腦中包覆程式碼的膜。

主角從家教學生K口中聽說了一則網路奇談:有一位工程師編寫了一組名為「shell」的程式，使其以密碼之姿隱藏在某一版本的軟體之中，而裡面是一封求救信。

他循著逐漸釋出的線索——途中摻雜電競選手DAYFLY揭發主辦聯盟黑幕的報導，和自己與好友阿勳在宿舍舉辦的電競比賽——找到了通往「shell」的鑰匙。然而當他把鑰匙交到K的手上，赫然明白了:一直以來不是鑰匙的形狀有誤，而是那裡從來就沒有門。

K說:「老師，你不覺得shell跟生命之間存在著某種隱喻嗎?」「shell」不存在，而K就是促使流言興起的許多假帳號的主人，結局反轉處，最使我震驚的卻是淹沒在紛亂故事軸線中的這句話。

「shell」本身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讀者透過主角目光對「殼」的通篇追尋、重要的是「殼」之內包覆的隱喻。

程式碼若失去「介面」的導引就只是一堆散亂的符號，無法使用，一無是處；DAYFLY走出保護他的黑幕之「殼」、失去冠軍頭銜，那麼他為這項競技創造的熱血與熱情就毫無意義。生命的起源是細胞，然而早在細胞之前，沒有細胞膜區隔的物質就已有生命的特徵；大學男宿默默無聞的電競比賽，不為金錢名聲，而能帶給人們純粹的投入與樂趣。

shell是什麼?它可以是目的、是利益、是規則、是定義，它是傳達意義最直接的「介面」、它是生命的表象，不可或缺。然而表象之下、shell之內，也許我們還能找到某些物質，它們展現生命的活力而未染上任何色彩，超脫於意義無所謂地存在著。

《遊戲自黑暗》既是「遊戲」與「黑暗」、是黑暗中的遊戲、又可以是遊戲中的黑暗；一如故事中的「shell」，既是對生命的區別定義、是對dayfly不見光的保護，也是對K的束縛。

李弈樵擅於在詞組的拼接與段落的順序中埋下故事的歧義性。書中的每一篇小說都如此一般，在不同的現實、現實與幻境中平行敘事，或是同時指涉多個看似零散的核心概念。而這些曖昧的歧義就像一道一道裂縫，使故事的表象看起來支離破碎，不知所云，讀者唯有更深入裂縫之中探尋，才能捕捉到紛亂線頭交會的中心，看見其無限延展的完整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