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借之
李借之

暂居地:波士顿;社科、数学、文学

小孩儿没腰

昨天晚上,我在红色塑胶操场上跑步。陌生人米奇拿着一个榔头,站在终点线旁边的树底下,不知想干些什么。当我跑过终点线,他举起榔头,冲着我狠狠地来了一下子。我躺在地上大喊:“你要干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呀,你个傻逼米奇。”“就是要这一下子。现在认识了吗?”他发出一声娇羞的淫笑,扛着榔头就走了。

这一下打在脊椎骨和盆骨交界的地方,疼痛无比。摸来摸去,我确定我最后一节脊椎骨被敲进了肚子里。当我勉强站起的时候,身子就软绵绵地向前垂下去,保持着体前屈的姿势。为了看路,我探出脖子仰起头来,像一根拐杖,还龟头龟脑的。我发现身边的人都变得好高,说好的狗眼看人低原来是错的。其实这样走起路来麻烦的很,我每一次迈步,膝盖都会顶到下巴,上下颚咬合,咬破舌头。刚刚走出操场,我一口老血就不争气地喷了出来,看起来像一只呛着的吸血鬼。我不吃羊血,所以不喜欢吸血鬼,喜欢贪吃蛇,于是就慢慢趴在地上,蠕动着向前进。有几个长得离心离德的小孩跟在我我身后看我留下的一串暗红色“S”形痕迹,真他妈像是一个正弦函数图像。“懂什么叫奇变偶不变吗?不懂给我滚!”说罢,他们就缩成团,一圈一圈滚走了。米奇的女朋友米妮从门口的男厕出来,一脚踩在我的腰上,惊诧地说:“我肏!怎么是你?你需要帮助吗?”“你先把脚拿开。”“哦好。你现在舒服吗?”“你说呢?”“那祝你好运,have a nice day“,说完这个混蛋拍拍肥硕的屁股就滚蛋了。 我蠕动着回了家,感觉舌头从中间被劈开,变成爬行动物那样的信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自己的膝盖太过用力。我试着从地上站起来,又变成了龟头龟脑的拐棍。我走进妈妈的房间:“我的腰受伤了。你的孩子腰折了。”她说:“别信,小孩儿没腰的。” 我问:“小孩儿没腰,那大人的腰哪来的?”“小孩没胡子,大人的胡子哪来的?”说着,她就走远了。

我蠕动到了床上,感觉今天有点儿莫名其妙。好不容易躺到了合适的位置,我又发现当上半身翻身的时候,下半身可以保持不动,也就是说,我具备了一名轮船螺旋桨的基本素养。这有些好玩,可惜我的床死活开不走。我也没啥别的事,就渐渐睡着了。

今天早上醒来,我感到我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就是自己的床变得高了很多。走下床去,身边的一切都高了很多。当然,高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身边的一切都变高等价于自己变矮了。我走到一面镜子前,掀起上衣,发现自己的胸腔直接连在了盆骨上,盆骨之下就都是腿了。也就是说,一觉醒来,有人偷走了我的腰,让我变成了一个侏儒。从镜子里看,我像被钝物从上至下重击过,双手双腿很长,像个张牙舞爪的蜘蛛,也像是变形金刚里面变完形的汽车人。我慌忙跑到妈妈那里:“啊,我的腰没有了。”“早就告诉过你,小孩没腰。”我沮丧地走出们,背上书包上学去了。

第一个见到我的是傻狗高飞。他惊愕地说:“大脸猫,你怎么变成矬子了?”我平时最不喜欢这个人了。他长得大开大合,五官别具匠心,满口胡话,还总是趁人不备解别人的鞋带。他站在我面前时比我高三个头,我一伸手就打在了他大腿根部的要害上,边打边说:“就是要这一下子”。高飞的脸像被捏起来了一样扭成一团,双手捂裆退下了。接着看到的是米奇。这个人上辈子是老鼠。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所以当他走过来时,所有人都大声喊:“打,打,打!”可是没有人真的上去打他,因为他依然扛着那个破榔头。他越走越近,“打打打”的声音越来越大,响彻云霄。他走到我的面前,在众人“打打打”的喊声中,再一次举起了榔头。我暗叫一声肏他妈,连忙出手,一把捏住了他小腹下面的薄弱之处。他就像撒了气的娃娃一下突然软下去,把榔头扔到一边,给我道歉。我感觉他那里小的可怜,却也是一个榔头的形状。马上就上课了,我脑子里还在思考为什么有的男生下面也可以长成那个样子,以及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有女朋友。

今天有不少课,我做在最后一排,前面的大高个把黑板挡的死死的。老子以前挺直腰板和你一样高,现在就得缩在你后面受这气,真是不公平。想着,我就拿起笔,朝他的肋骨戳过去。就在马上要戳到时,老师突然讲到:“秦代李斯发明了腰斩,也死于腰斩。一刀下去,切中腰部,人变成两截,就是要这一下子。刽子手会把犯人的上半身立起来,让他在台上玩耍。他要是两手一撑,就可以撑起自己的身子走路,不过满肚子的肠子就会哗啦啦地流出来。”讲完这一段,全班的人仿佛受到了某种邪恶魔法的驱使,左侧的往右扭头,右侧的往左扭头,一秒以内,刷的一声,全班五十双眼睛盯住矮小而无助的我。我前面的傻大个也扭过头来,看到我近在咫尺的笔尖,惊得哆嗦了一下。“就是要这一下。”我暗道。

上数学课的时候,我在孤独地削铅笔。“梯形有两个腰,两腰不平行。”讲完这一段,全班的人仿佛受到了某种邪恶魔法的驱使,左侧的往右扭头,右侧的往左扭头,一秒以内,刷的一声,全班五十双眼睛盯住矮小而无助的我。我前面的傻大个也扭过头来,看到我削得尖利无比的笔尖,惊得哆嗦了一下。“就是要这一下。”我暗道。下一节是生物课,讲人类的消化系统。我现在很好奇自己还有没有肠子和肾脏什么的。如果没有的话,那我吃进去什么,就会排出来什么。如果有的话,那它们一定被压缩得非常细非常小。我的嘴就变成了一个漏斗,或者说钱塘江口的河床。食物会堆积在喉咙里,久久不能被消化。为了验证这一点,我吃了一个火龙果,去厕所等着。后来我就排出了一堆黑芝麻。再换草莓试试,就排出了一堆白芝麻。这件事情就有点奇怪,暂时说不清楚,还是好好学生物吧。回到教室,老师指着腰部说:“我们的肠道在腰这里。”说完,五十双眼睛又聚焦在我这里。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打算站起来一人给一巴掌,没想到刚跑一步,就踩到鞋带摔了一个狗啃屎。妈的,肯定是高飞这个傻逼把我的鞋带解了。我默默爬起来。班里的人还在看着我,就像看傻瓜一样。我还听见高飞狡黠地说道:“就是要这一下。”我郁闷地坐回座位,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全班同学又都在看着我,而我不知道为什么。这群蠢货。等他们的头渐渐转过去,我就狠狠捶了一下前面人的肋骨。他吃痛回头正要发作,我悄声说道:“往前传!”傻大个想想觉得有趣,就更重地锤了前面的人,说:“往前传“。当传到第一排时,一定会有一场架可以打。果然,第一个人把第二个人按在地板上蹭,还把唾液抹在他脸上。全班同学都离开了座位,把两个人围在中间,奋力高呼:“打,打,打!”我悄悄潜到看热闹的米奇后面,拿榔头照着他的腰狠狠砸下去。他在混乱中倒下了,抽搐不止,像一条吃了蟑螂药的蛇。混乱中,我看见高飞又解开了四五个人的鞋带。我关上班级的门,快速跑回了家。现在我跑的别提多快了。我没有腰之后,跑的比汽车还快。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汽车开的比我慢。哈哈。

跑回家之后,我就开始睡觉。第二天醒来,我又变得和以前一样高了。我在镜子前掀起衣服,原先的脊椎骨和肠胃回来了,肚脐旁边还印着着一个鲜红的“腰”字。这下,没有人可以否认我有腰这个事实了。真好。

我跑到妈妈的卧室里证明给她看。她说:“看来,你终于长大了。”我开心地点点头。“就是要这一下子”,我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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