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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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没有原创性的人。 In the world of poverty, signlessness is best, in the story of love, tonguelessness is best. From him who has not tasted the secrets, Speaking by way of translation is best. (Jami, Lawa'ih)

反穆种族主义:默克尔与“自我伊斯兰化的危险”

反穆种族主义:

默克尔与“自我伊斯兰化的危险”




Ozan Zakariya Keskinkilic/文

Jennifer Taylor/英译

王立秋/译


译自Ozan Zakariya Keskinkilic, “Anti-Muslim racism: Merkel and ‘the danger of self-Islamisation’”, trans. Jennifer Taylor, 原载Qantara, https://en.qantara.de/content/anti-muslim-racism-merkel-and-the-danger-of-self-islamisation?nopaging=1。 Ozan Zakariya Keskinklic是柏林Alice Salmon Hochschule的讲师。他主要研究(反穆)种族主义、反犹主义、东方主义和(后-)殖民主义以及犹太人-穆斯林关系。译文仅供学习交流,转载须标明相关出处,请勿做商业用途。



反穆种族主义不只意味着歧视穆斯林。它是一种意识形态的世界观,旨在重塑社会结构,强化针对“伊斯兰威胁”的控制。那些不服从右翼要求的人,会被认为伊斯兰化了,并因此而有罪。



课后,我在ASH柏林(the Alice Salomon Hochschule Berlin)的邮箱里发现了来自一位“担忧的”公民的读者来信。在这封信中,托马斯·F.*(这里对人名做了处理)对我为《南德日报》提供的,针对反反穆种族主义日(the Day Against Anti-Muslim Racism,即2009年7月1日马尔瓦·舍尔比尼[Marwa El Sherbini]在德雷斯登遇害纪念日)的特约评论做出了回应。


托马斯·F说他长期以来一直是德国自由民主党(FDP)党员。他号称自己的观点是世界主义的。什么也不能为仇恨和暴力正名。但是,他说,他已经到了容忍的极限了。他抱怨说,戴头巾的女人已经变成日常的景观。他在信中没有时间列举以安拉的名义做出的暴行。但他的确想描绘这样一幅图景: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情。因此,这封手写的信还附上了一幅展示三个戴盖头穿罩袍的人的素描。这位伊斯兰的愤怒的批评者用以下文字来说明这幅画:“要是我知道她是这个样子的话,我是不会给这位女士投票的——我说的是默克尔总理。”


多年来,戴头巾的总理的漫画,一直在右翼的网络论坛上流传。恐伊的博客pi-news把一封谴责安吉拉·默克尔欺骗人民的公开信放到了首页。它坚称,在她的统治下,沙里亚法渗透了德国的法律系统。它进而又声称,默克尔想让德国伊斯兰化。在这里,她也被展示为戴头巾的样子。背景中,一轮新月伴随这一颗星星,悬挂在联邦议院头顶上的夜空中。柏林的地名,也变成了阿拉伯语。



德国人的自我-伊斯兰化和“卡菲尔化”


在其出版的《伊斯兰——事实与论证》(Der Islam—Fakten und Argumente, 2017)中,德国另类选择党的图林根州支部称此现象为“自我-伊斯兰化”,并断言,这在德国政客中是一个普遍现象。前联邦司法部部长海科·马斯是此类指控经常指向的另一个目标。该出版物的作者称,他在“查理周刊”恐袭后拜访了柏林的一所清真寺,还去了巴黎的一个犹太的清洁食物超市。德国社会民主党政客注意到,“在媒体中穆斯林被描绘为受害者”,他们说,这因此也成为了“自我伊斯兰化”的一个完美的例子。


根据那本“伊斯兰事实核查”,这种“西方人的伊斯兰化”是为“非穆斯林那边,特别是非穆斯林政客和公共人物那边的一种对服从伊斯兰的原则的过度饥渴”所促成的。换言之,这些所谓的自我-伊斯兰化的德国人,是背叛人民的叛徒。据说,他们是在巴结“敌人”。


“自我-伊斯兰化”的观念,让人想起“种族玷污”这一历史指控。该指控谴责所有那些跨越“种族”或文化边界,背叛“主人种族”或“主流文化”,并因此而对自己的“种族”或自己的人民造成破坏的人。“自我-伊斯兰化”是“卡菲尔化”的后继。“卡菲尔”是一个一度用来指黑人的种族诽谤语,所以,在德国的殖民话语中,“卡菲尔化”指的,是所谓的,在德国白人那里发生的文化堕落(因为这些白人在殖民非洲的黑人中生活了太长的时间)。


这个术语哀叹这些“迷途的”同胞那里的泛滥的贫困,这样的贫困还伴随着对酒精的过度滥用,外来语向德语的渗透,以及所谓的“混婚”。因此,“卡菲尔化的欧洲人”也就被认为是看起来自然的对立面之间的“混合”问题的一个例子。这个过程将危及种族主义的殖民分界线,并因此而必须遭到制裁,以维护“我们”高于“他们”、支配“他们”的主张。


“自我-伊斯兰化”的说法也起到了类似的作用。“帮倒忙的”非穆斯林被指控向多元文化主义屈服、宽容伊斯兰、与穆斯林私通。这样的说法暗示,他们正在帮忙“消灭德国”,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如果不遵守设定好的边界的话,就会成为仇恨和暴力的目标。



一种无穆斯林的反穆种族主义


因此,伊斯兰化的阴谋论,甚至可以在没有穆斯林的情况下起作用。关键在于穆斯林的被投射的形象,也即,一个虚构的,用来对照的陪衬物——而非实际存在的任何人。这个被发明的形象,被怀疑是社会的不满的原因,社会中的疾病也都被归咎于它,这个形象本身会被投射到被标记为穆斯林的人身上,甚至会化身为白人共谋者(如安吉拉·默克尔总理)。因此我才说,这是一种无穆斯林的反穆种族主义。


反穆种族主义不止意味着歧视穆斯林或那些被认为是穆斯林的人。这个现象已经发展为一种意识形态的世界观了,它要求重塑社会的结构,并在“伊斯兰威胁”的阴影下,对社会施加更多的控制。那些不服从右翼民族主义的要求的人,被认为被伊斯兰化了,并因此而变得有罪。作为自我-伊斯兰化的德国人,他们失去了被当作“真正的人民”的一部分来看待的权利,更不用说在政治上得到代表的权利了。


源自反穆叙事的安全措施因此也就为消除民主的自由与权利、为要求区隔化铺平了道路,这条路的终点,是对作为一个整体的社会的监控,和随之而来的规训措施。



身为犹太人的默克尔?与反犹主义的重叠


自我伊斯兰化的总理的意象,因此也就不只是又一次廉价的,对伊斯兰的夸张描绘了。它代表了一种纯粹的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严厉批评多元主义,并要求支配他者。如此一来,这也就不奇怪了:默克尔作为犹太傀儡师的形象,在右翼极端主义者那里也很流行。所谓的默克尔的以色列身份证,一张伪造的假证,正在网络上四处流传。在这里,总理被塑造为一个犹太人,她想为大屠杀而对“我们德国人”复仇,并因此而让难民涌入我们的国家——PEGIDA的支持者们、和网络上的其他阴谋论者也持这一看法。


因此,默克尔作为一个戴头巾的自我伊斯兰化的德国人的形象,和她作为犹太权力掮客的形象,完全是可以互换的。这两个形象都代表了所谓的,德国认同和主权的丢失。这两个形象都代表着,一股外来势力要为这个国家所有的恶负责。这也表明了,反犹主义的阴谋论、是如何与反穆的阴谋论一起起作用的。它们共享着谎言与狡诈、外国的渗透和文化的异化的意象。它们是相互关联的(经常是以纠结的方式)。


关于穆斯林——他们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并危及民族国家的安全——的主人叙事如今已在极端的右翼之外获得了大量的信众,这种叙事激发了人们对难民、移民和穆斯林的广泛的恐惧。作为“犹太-基督教西方”之神话的一部分,它呈现出前所未见的维度。犹太教正被挪用并变成保卫西方,抵抗“伊斯兰”的工具,犹太人也被跳动起来反穆斯林了。


这个神话就这样在右翼民粹主义者和那些“关心的公民”中流行着,这些人把反犹主义从自己的责任范围外包出来,并把它投射到穆斯林身上(即反犹的本来是他们,结果他们却理直气壮地去骂穆斯林反犹),以免除“我们”的一切罪过,同时,他们呢,则对犹太人充满了敌意。


如果我们要破坏这样的分而治之的策略,建造一个反歧视的堡垒的话,那么,我们就必须把反犹主义和反穆种族主义放到一起来对付,而不是把它们当作相互竞争的意识形态来处理。交错性,也即,一种对不同形式的歧视是怎样交织在一起的理解,是一个神奇的词,它有助于我们对我们今天所见的那种无处不在的,对纯粹性、同质性和对“他者”的支配的渴望进行持续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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