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終將降臨-記一夢

「這蝦餃看上去還不錯，夾兩件吧，還有些不用剝殼的海鮮，再要些咖哩薯仔好了，不算太餓，兩人夠吃的。」

參加這種大型團建活動就不要對伙食期望太高，不然你肯定會對這看似就值人均40蚊的自助餐失望。

我和同事兼好友Dor一起參加在江南小鎮舉辦的百人團建活動，心想只要在集體中維持低調，隨便應付一下，這例行公事很快就會結束。

團建接近尾聲，這時組織方發話，說接下來給我們十來分鐘時間，可以在這有點殘舊的大型兩層木建客棧內自由活動，一樓有餐飲供應，可自行取用，隨後再到二樓公共餐廳集合。

我和Dor便緩慢地遊走，挑了些還算能引起食欲的點心小吃到二樓邊吃邊等。

集合時間到，所有參加者亦準時到齊，零零碎碎散坐在大廳內。突然一把洪亮的聲音響起，一個男人嚴肅地站出來發出指令：「接下來的時間，所有人不準說話，安靜地做你們該做的事，直至我說結束為止！」

全場的交談聲像細絮落地般凝止住，大部分人都沉默服從，但亦有人大聲質疑，質問噤聲規定的目的和原因，但他立即被帶走，被強行滅聲了。

我默默夾起我的蝦餃，嘗試無視這一切，只管填飽我的肚，但無意中瞄到旁邊一桌人，他們除了夾了點食物，亦在圖書角借了幾本書，依稀見到其中一本的書脊上寫有民主二字，另外幾本是其他國家的風土人情介紹，正當那人準備打開書本閱讀，他又立刻被帶走了。

這時我明白到二人分別被帶走的原因：一是因為不服從。命令就是威權，根本不需原因去證明其合法性，它更像宗教，你只管信。對命令的質疑就是對威權的不信任，此人的存在是對組織的威脅。

二是不滿足，在大部分人都只取了食物的情況下，這人卻多取了幾本書，基本的物質生活滿足不了他的慾望，他還懷有對世界的好奇心和對知識的渴求，最終必定會發展出獨立思考能力而無法輕易管控，這種人不可留。

這時Dor一直在俏俏地有所動作，她不動聲色地將我們的食物移走，計劃搬到鄰桌讓我們與旁邊落單的一人同坐。

我明白她的用心，因這獨行者處境非常危險，他什麼也沒取，就獨自一人帶着行裝坐在角落，這種無欲無求、無牽無掛的人最令組織頭痛，因為他不輕易被誘惑，也無法被威脅，難以融入組織中成為聽教聽話的一員。

同坐一枱後我默默地繼續我的表演，準備夾起第二粒蝦餃放入口中，但到這時我才發現，有個女人一直將我們的一舉一動放在眼內。她口中駡駡咧咧，像是對我們的所作所為十分不滿，實際上她只是熱切期望獲得組織的認可，方法要不是創造豐功偉績，要不就是為組織剔除害蟲。

現在眼前就有一個揚名的機會，她用臉上虛偽的惱怒掩飾內心的暗自慶幸，正當她準備站起來指證我們的「惡行」時，組織者一聲「審查結束！」，伴隨而來的是整個建築物的天花板驟然分崩離析，向外塌陷倒去。眾人驚呆，無法反應，只好直勾勾地望着毫無遮擋的天空。當時正值黃昏，太陽剛好落至被遠方山脈完全遮擋的位置，但天空中餘暉尚存，依舊明亮。

我心裏閃過了一剎那的輕鬆感，至少我不必當下立即面對被告發的後果，但未來呢？

光明逐漸遠離，黑夜才正要打開序幕，我只好回歸漠然，繼續直勾勾地見證着天空越發深沉，小鳥遠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