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安
李易安

記者/譯者

廢除西里爾字母的蒙古人:終於能和「內蒙同胞」書同文了?

北京到莫斯科的K3/4次列車,途經烏蘭巴托。列車路線告示牌上,最上排的是俄文,而最下面的,則是即將要走入歷史的「新蒙文」。

蒙古國政府最近終於決定,要拋棄從二戰之後一直用到現在的新蒙文(西里爾字母,也就是俄文在用的字母),改回去用蒙古人祖先在用的舊蒙文(回鶻字母)。

目前蒙古政府的目標,是在二〇二五年之前完成轉換工作;在此之前的過渡期,所有官方文宣和報紙新聞都必須並陳兩種文字。

• 想擺脫西里爾字母的,不只是蒙古人

從更大一點的地緣脈絡來看,其實蒙古國鄰近的幾個中亞國家,這幾年來也都在歷經類似的文字/語言運動:廢除西里爾字母,並降低對俄語/俄文的依賴——總的來說,就是在完成1991年脫離蘇聯(或脫離蘇聯勢力範圍)時未竟的文化工作。

然而蒙古國的文字工程,和中亞國家還是有個很大的不同:蒙古人用回了自己的「傳統」文字(回鶻字母),而中亞各國則是改成使用「突厥語族老大哥」土耳其在用的「現代化」拉丁字母。

不過嚴格來說,回鶻字母也不算是「蒙古人」自己的文化發明,最初其實是中亞的突厥人轉介過來的。

此外,把回鶻文字當作文化認同符號的,也不是只有蒙古人而已。和蒙古人「滿蒙一家」的滿人,當年為了書寫自己的語言,也曾將蒙語用的回鶻字母學了過去,所以我們才會常常在清朝宮廷劇裡面看到那些「很像豎著寫的阿拉伯文」的滿文。

不過我第一次看到回鶻文字並不是在宮廷劇裡,而是小時候有段時間,台北曾經很流行蒙古烤肉(就是在一片圓形大鐵板上面,拿著兩根超長的木棍翻烤肉片的那種)餐廳,餐廳外面的招牌就有那些回鶻文字,看著就很迷人。

可能是因為回鶻字母和蒙古烤肉的香味和意象連結過深(真的,我現在看到回鶻文,就會馬上想到那個香味),以至於我大學四年級那年,有天在選課系統上面看到中文系有開「滿文一」就跑去選課了,也讓「滿文一」莫名奇妙地成為唯一一門我在中文系修過的課。

• 改完文字之後,終於可以跟內蒙古的同胞寫信來往了?!

話說回來,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蒙文復興運動和中亞各國廢除西里爾字母的運動其實還有一個很大的不同,那就是與中國「邊疆少數民族」的關係。

大家都知道中國境內也有「內蒙古自治區」,和已經獨立的外蒙古是不同的政治實體。

然而外蒙在二戰之後就一直使用西里爾字母,內蒙則是繼續使用舊蒙文(回鶻文字),因此造成國界兩邊的人民難以用文字進行溝通的現象,也因此常常有人把這個文字政策,當作蘇聯和中國對邊境民族「分而治之」的政策案例。(關於這點,我去年翻譯了一本學術著作,內容聚焦於歐亞大陸各個帝國在邊境地帶的角力,那本書也有談及這個說法。)

所以,蒙古國在改回使用舊蒙文之後,其中一個重要的意義便是——蒙古國的國民,終於可以和中國內蒙的「同胞」一起「書同文」了。

然而類似的現象,卻沒有在中亞國家發生,因為中亞國家廢除西里爾字母之後使用的是拉丁字母,而中國新疆境內的烏茲別克族、吉爾吉斯族、哈薩克族,卻仍在以阿拉伯文字母書寫自己的語言。

這也正是為什麼蒙古國更改文字系統特別重要、特別突出的原因。

• 改文字?其實真的不容易⋯⋯

雖然蒙古國把目標訂在二〇二五年,但從其他中亞國家的經驗來看,這個目標可能非常難以達成。

首先,這些前蘇聯國家/前蘇聯附庸國,直到今日在政治和經濟上,都依然和俄羅斯有非常深的依存關係。

再說,文字轉換其實是非常重大的工程,如果執行起來沒有足夠的預算和決心,其實很難在一個世代的時間之內就可以完成。

以烏茲別克為例,這個國家早在一九九五年就開始推行「文字拉丁化」的計畫,然而全面「拉丁化」的目標時程卻一延再延,直到今日都仍未完成,到處都還是能看到西里爾字母和拉丁字母混亂並存的景象。

我記得十一年前在蒙古國的時候,我的導遊本業就是在小學裡教舊蒙文,偶爾才會出來接觀光客的生意賺外快。

當時我問他舊蒙文是必修的課程嗎,她回答我:「是啊,但考試不考,所以大家也都不怎麼認真上課。」現在想起來,大概就跟韓國小孩在學校學漢字、台灣小孩在學校學母語一樣,都很意興闌珊吧。

講到最後,就想要推一下自己一年多前在《端傳媒》寫的這篇文章。如果有買會員的,歡迎一起來回顧一下中亞人民的巴別塔~

https://theinitium.com/article/20181227-international-central-asia-tower-of-bab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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