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咚咚
梨咚咚

南海縣思想遊民

二、謹慎繁殖

我從畢業開始就沒找過工作、沒上過班,幾個人做影視工作室,勉強糊口。我最熟悉的那寥寥幾個朋友也幾乎都沒有什麼正式工作,有些是辭職創業,有些是一直自僱。在一些人看來,不好好工作約等於怪人,“有個性”。不知不覺,我與他們也都到達了談婚論嫁、生兒育女的年紀,他們陸續舉辦婚禮,繼而籌備造人。Z君說,女友同齡,已經28,早已是晚育的年齡,既然要造人,必然要盡快,否則越老越難。我認同之餘,看著他畢業以來先與父母同屋、後來住單身公寓,那公寓幾乎總是遍地廢紙垃圾、外賣飯盒、飛機雲吞,他從未與女友同屋生活一段時日,他們兩人都堅持不煮飯……我不禁好奇,一兩年後帶著孩子的他會是什麼樣子。轉念,孩子有老人帶,那他們與孩子的關係、孩子的成長,又將如何。就是這樣,我充滿疑惑和期待,想看看不久的將來,我的各種自僱的古怪朋友,成為父親,會是怎樣一幅畫面。

我的父母同是工薪階層,家庭收入勉強夠供得起我從小讀公立學校。他們與爺爺嫲嫲共同撫養我、教育我。有一次父親與老友吃午飯,帶了我。兩人都喝了幾口玉冰燒後,他們像典型底層中老年一樣,聊起共產黨的不是。他轉頭對我說了一句我可能會記一輩子的詩句:“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我知道他的引用沒有十分恰當,我並不能為“王師”找到當今對應的東西。但這不妨礙我對這個醉酒佬的理解。

近四十年來,經濟發展,“和平盛世”,恐怕幾乎不會有中國漢人會像戰亂或饑荒時代那樣,權衡再三,因時局原因而不生子。但我或是另類。如果說早幾年的丁克念頭或許是出於懶負責任居多,那最近的時局即讓我越來越堅定:當我被自己或被後代質問,我能給後代一個什麼成長環境,我無從回答。我充其量只能滿足後代的溫飽,無法滿足其發展。後代不是填充父母人生的工具,他會長成一個公民,他會思考。要是他問我為什麼憲法不能被請求落實,為什麼警察不是好人,為什麼中國一定要這麼大,為什麼我一定要說普通話……我完全無從回答;我又怕他不問,怕他理所當然,怕他看不清、想不到、被蒙蔽。他們要麼像大多數人一樣,長大後努力於謀生及生子,發展經濟優先,無暇顧及周遭環境;要麼像我那樣,花太多時間於擔憂和悲觀,得不到足夠的安穩和舒適。讓後代生活在一個不談民主自由、法治殘缺、充斥“主權大於人權”的國度,如果他因此感到不適、沮喪,我會多麼自責;如果他感到舒適、安樂,我又會覺得自己的教育多麼失敗。

那天看到關於香港遊行的消息之中,有人發出感歎:想對年輕人說對不起,因為五年前及更早的時候沒有用盡力氣去抗爭,沒有為今天的年輕人爭取到一個更開明更民主的環境。

如果明知環境如此而生子,我連這句對不起都講不出聲。除非能積累起移民的能力,這個世界的苦難,還是由我們來承受吧,何必為難自己生產出來的下一代。

難怪我只能寄情于養貓。貓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民主自由,只需要從物質上確保溫飽,再多給些玩樂空間就會很快樂。前幾天我與女友又撿了第二隻流浪貓,是一隻未斷奶的幼貓。相比牠在停車場流浪,承受被車碾扁的風險還吃得營養不良,我相信收留牠對牠會更好。在不安的時代里,看著揪心的新聞,被洪水般的暴力言論刺痛著,扭頭看看客廳的大貓和小貓,兩隻毛色極醜的流浪貓在隔著紙皮箱嬉戲玩鬧,我心裡就會快樂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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