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七餘 一、【千年之餘】-緣起

　　「是個孩子。」允子收伸手擋下長義手中的劍，這小狐妖看上去也挺無害，犯不著如此防著，以免把她給嚇著。

　　女孩一身青綠色衣衫，綠衫下擺動著毛絨絨的紅尾巴，臉蛋上那清澈明亮的眸子也不斷眨呀眨的，對於眼前兩名未曾謀面過的大哥哥，雖然心裡很是好奇，但也謹記著婆婆的叮囑，千萬不能靠近出現在森林邊境的人。

　　今天的她，就如往常一樣，受到村裡同齡孩子們的嘲諷排擠，才又偷偷地從秦師父那跑了出來，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獨自反覆練習著返身術，也就是能夠在真身與人形間自由切換，且毫無破綻的妖術。

　　這本該是身為妖族之人最基礎也最簡易的基本功，通常一名尚未成年的幼妖，多數會在五歲的時候習成，極少數也都能在六歲左右跟上，而今年已年滿七歲的她，至今卻仍然無法成功練就返身術，每次變成人類時尾巴總是藏不好。

　　作為一名妖，妖力卻嚴重低弱，她不但是整個村裡鄙視唾棄的對象，也一直是妖主擎莫的眼中釘；她知道，自己不討人喜歡，但也明白，如果不爭氣努力點，便會連累從小與她相依為命、這個世界上唯一疼愛她的婆婆。

　　「小妹妹，妳一個人嗎？」允子收刻意將滿是鮮血的左手置於身後，就怕嚇壞了眼前的孩子。

　　女孩點點頭，依舊一臉好奇。

　　「我們不是壞人。」他溫柔地投以一抹微笑，並蹲低身子，為了與女孩平視。

　　「我沒看過你們。」她終於開口。

　　「對，我們迷路了，妳知道怎麼離開森林嗎？」

　　各界都知曉，這座森林是出了名的有進無出，但凡敢擅闖妖界者，豈能輕易離開，只是允子收也早已耳聞過，其實也並不是沒有與外界相通的出口，只不過在偌大的森林裡毫無頭緒地盲找，並不是上策。

　　如果非要會會擎莫，也真不是什麼大事，但無論如何，事事總得留個退路，若真有什麼萬一，早些知道出口在哪，也不至於太過倉皇，更能避免節外生枝。

　　女孩愣了愣，接著快速地搖搖頭。

　　她是真不知道對外相通的出口在哪兒，不過，回家問婆婆她應該知道。

　　「小妹妹，妳既已轉變成人形，為何不讓尾巴收好呢？」和允子收客氣的口吻比起來，長義倒頗為直言，他盯著那晃啊晃的小尾巴，怎麼也想不明白，眼前這小狐妖，為何要擺著破綻在外給人抓把柄。

　　「我……」聞言，女孩慘白著一張小臉，伸手用力掐住尾巴，再用力一掐後，尾巴便隨之消失，她有點羞愧，因為自己並不是故意把尾巴露在外頭，而是變成人形的同時，她的尾巴總不能跟著一起消失，「我不是故意的，是因為我的返身術一直學不好。」

　　「妳叫什麼名字？怎麼一個人在這森林邊境呢？」允子收繼續問。

　　女孩猶豫了一會兒，雖然婆婆說過不能告訴陌生人自己的名字，但她覺得眼前的大哥哥應該不是壞人，告訴他應該沒關係吧？

　　「我叫七餘！今年七歲了！」她語氣精神地報上名字，順便連年齡都一同說了。

　　「七餘妳好，我叫允子收，他是長義。」允子收指了指自己，再比了比身旁的長義。「我們的一個朋友遇害了，所以我們正在調查，結果不小心就走進森林裡來了。」

　　「所以你們是人類嗎？」七餘記得婆婆曾說過，森林外面是人類的世界。

　　原來人類長這樣？真好看！她不曾見過異族的人，以前秦師父總說，異界全部都是壞人，但今天瞧見的這兩位哥哥，怎麼看也不像壞人啊！

　　況且要說到壞，村裡那些欺負她的人才真壞呢！

　　「我們是仙族的人，來自仙界！」長義搶著回答，還露出驕傲的神情，大概覺得七餘聽見他們是仙族後，應該會嚇一跳，然後產生敬畏之心。

　　只可惜她根本沒聽過什麼仙族，關於四界，她僅知曉妖族與人類，其餘一概不通。

　　七餘不以為意的「哦」了一聲，一雙大眼落在允子收藏在身後的左手，她隱約看見衣袖上紅紅的，於是好奇地走近確認，結果這才真的嚇了一跳，「哥哥你流血了！哥哥你受傷了！」

　　「哥哥不痛，這只是小傷。」相較於她的緊張，允子收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傷口，然後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安撫道。

　　「婆婆說了，如果小傷擱置不管，是會生大病的！」七餘的尹婆婆精通醫術，是村裡資歷最深的大夫，也因為從小耳濡目染的關係，她的醫術甚至比妖術還要純熟。

　　對於兩個第一次見面的異族人來說，她單純的表現讓允子收有些意外，在這四界仇敵的世間裡，哪個孩子不是被從小灌輸著不能和異族有所接近，哪怕是談話都得相隔幾尺，而眼前這名小狐妖，不但不畏懼排斥，還關心起他手臂上的傷，實屬難得可貴。

　　「子收哥哥，我婆婆是大夫，她可以幫你治病，我們去找我婆婆吧。」七餘伸手拉了拉允子收的衣袖，嘟著小嘴嚷嚷著要他們跟她回家找婆婆。

　　允子收見天色已晚，估計今天也走不出森林，他在想，如若跟著七餘回村裡，也許會驚動到妖族，但也也許能收集到更多線索，是一步險棋，實在讓人猶豫。

　　「小妹妹，我們是異族，不可以亂闖你們妖村的。」長義覺得眼前這隻小狐妖挺有趣，居然邀請異族人到自己家作客？到底是太無防備了點，但也不代表其他的妖亦是如此。

　　「可是你們受傷了呀。」她依然扯著允子收的衣袖，振振有詞地回道。

　　雖然知道帶著異族進村是大忌，可婆婆從小就告訴她，大夫是不分病人的身分貴賤，永遠以救命為己責，況且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除了婆婆以外的人與自己說話如此輕聲細語、面帶著微笑，那小小的心頭暖暖的，如果這就是異族之人，那比起村裡那些永遠不接受她的族人，她更喜歡這兩位來自仙界的大哥哥！

　　「那妳的婆婆如果不喜歡我們，要殺了我們怎麼辦？」長義把臉湊近七餘，陰陽怪氣地問道。

　　「婆婆不會！」她大喊，腮幫子鼓鼓的，小臉漲成了粉紅色。

　　婆婆才不會呢！她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殺人那種惡事是絕對不可能做的。

　　瞧她一臉正經樣，長義不由得被逗笑了，原先的一點點防備心也卸了下來。

　　「走嘛走嘛！」她伸手牽住允子收，開始使勁地拉著。

　　「算了，長義，我們先跟她回去吧，順便問問森林的出口。」拗不過七餘，允子收已經開始被她牽著往前移步，只好先進妖村再做打算。

　　原來笙君這麼不敵小女孩的柔情攻勢？

　　長義聳了聳肩，笑著跟了上去，心想只是一下下應該也不至於出什麼大事。

　　七餘和婆婆不是住在村鎮中心，而是偏遠的的一間簡陋木屋，從七餘出生以來就一直居住於此。婆婆總是告訴她，當年她的母親，也就是婆婆的閨女，因為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沒辦法與她的父親光明磊落地在一起，自然也無法告訴族人們她的父親究竟為何人，因為這個原因，換來整個妖界的不諒解及猜疑，迫於無奈之下，他們搬遷到了遠離其他族人的地方，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紛爭。

　　七餘從來就沒見過母親，每每問起婆婆，婆婆也只是含淚別過頭，卻什麼也不願意多說，久了，她不希望看見婆婆傷心難過，也就不再過問關於自己身世的問題。

　　「婆婆！七餘回來了！」領著允子收與長義穿越過森林進到妖村，她便快速地奔回小木屋，同時等他們也進屋後，啪的一聲帶上門，深怕被路過的族人瞧見了。「婆婆、婆婆！有客人！他受傷了，妳快幫他瞧瞧！」她用著高分貝的嗓音，一路跑到隔間寢屋中，將婆婆拉著出來見客。

　　尹婆婆一頭白髮盤著髻，雖年邁已高，面容卻仍十分有朝氣，她佝僂著身子，緩步走出，嘴裡還一邊叨唸著要七餘別急，其實心裡有些歡喜，這麼多年來，這孩子可從未帶過朋友回來……

　　只是這個欣喜的念頭，在她抬眸瞧見來人後，轉眼煙消雲散。

　　「你們不是妖族的人。」尹婆婆停下腳步，且將七餘拉近身旁，雖也不是頭一次見到異族人，可總覺得從這倆人身上嗅到一股更特殊的氣味，到底還是得防著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