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ki 肥牛
Miki 肥牛

專欄作者 做任何事都只遵從內心,被朋友戲稱是一名“女戰士”。

在世界之巅呼唤爱

那些关于生命的疑问,答案都在山上

编者按:在疫情之前,还能到不同国家旅行的日子里,我遇见不少个人或公益组织,他们通过极限运动消除种族和阶级的隔阂,深深打动了我。无法出国的这两年,极限和户外运动成了一种爆发式的热门生活方式,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来玩,却迟迟未出现关于公益和责任的讨论,这让我想要讲讲我所看到过的别人的故事,也许我们也能就此开始,做点什么?

2020 年 9 月,作为队伍里唯一一个 90 后,我跟随“她无限”一起攀登海拔 6178 米的玉珠峰。作为一次公益攀登计划,筹募资金共 83 万,为甘肃的 200 位初高中女生提供三年的奖学金和暑期夏令营。

“她无限”是一个女性赋能平台,其下设立联劝“她无限”专项基金和“她无限女生赋能计划”,用攀登雪山的方式帮助女性发现自我,挑战自我,并用这种行动产生的影响力赋能公益。成立三年,通过三次公益登山,募集资金约 178 万,为甘南、陇南、云南等区域的 625 名初高中女生提供三年的奖学金。

2020年,“她无限”队员在攀登玉珠峰

在参与攀登玉珠峰之前,虽然已经有多年玩板类运动的经验,但我始终算不上是个十分热爱登山的人,原因有两个:贵,并且需要集体行动。玩户外运动的人都知道,越极端的环境,需要越好的装备;越舒适的体验,需要越周全的服务。高海拔攀登的不适感和条件之艰苦,完全不是用“高反”两个字就足以概括的。跟冲浪滑雪这些我很早就接触的运动不一样,除个人意志外,登山必须依靠集体协助才能完成。你需要向导和驮夫,情绪稳定、睡觉不打呼噜的队友也一样重要。因此作为一个社恐青年,登山起初并没有在我的 bucket list 里面。

“她无限”成立于 2019 年,正是在 2019 年年中,我刚从印度旅游回国,在目睹了一系列的疾病、生死、贫穷和社会不公后,我做了一个公益放映分享会,意外得到极好的成效和影响力。于是我开始留意国内相关的民间组织,观察他们如何有效利用资源和依托现有条件去做公益。由于我本身也是户外运动爱好者,“她无限”便成了我其中一个“观察对象”。为了观察,我把自己当成一个“实验品”,报名了 2020 年的玉珠峰登山计划,成为队伍里最年轻的队员。

最右边的我和我的队友们

经历了身体和团队上的磨合,在登顶前的一天,相处了 5 天的 13 位队员在大本营的帐篷里唱歌,缓解高反带来的不适。在那样奇妙的体验里我突然明白,抛开年龄、身份、背景来看,女性在人生中遇到的困惑、挫折、感悟和收获,某种程度上是可以达到一致的。在雪山上,我们都没有了光环,同温层的共情在那一句歌词里得到了最大化。在大自然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而这种平等是无关圈层的,它是公益的培养基。

大部分队员都是第一次接触高海拔登山,途中会遇到各种生理不适和体能限制,如果采取一系列办法也无法缓解不适症状,只能出于安全选择下撤,放弃登山计划

“她无限”其中一个发起目的就是“双向赋能”,既然登山改变了我,那“我怎么改变别人”自然就成了下一步。在这几年参与公益的过程中,我一直希望能更了解 privilege(特权)和 impact(影响力)之间的关系。在政治正确的今天,面对社会不公平时,得从各个角度对强弱两方进行思辨。手持天然的优势,就是一种特权,这种特权可以指社会阶级、教育水平、收入、能力,甚至性别、年龄等。公益则是一种对平等的倡议,但大部分有能力去做公益的人是拥有特权的人。

平等、特权、影响力,怎么在三者之间做一个有效的沟通,成了我对自己作为一个“实验品”的考题。然而我发现在今天,很多人在高喊平等的口号,却拥有特权而不自知,这导致他们缺失了对影响力的察觉和思考。

都说玩户外运动很花钱很精英很中产,但我觉得制造影响力,也许未必如此。为了验证我这个观察,这一天我找到了资深户外大神、“她无限”的联合发起人韩子君,围绕着用极限运动做公益这个话题,进行了一场深入的对话。

韩子君(下文简称“子君”)有一个非常能吓唬人的头衔——中国第一位分别从南、北坡登顶珠峰的女性攀登者。用她自己的话说,这是她的光环。2015 年尼泊尔 8.1 级大地震,引发了珠穆朗玛峰大本营大规模的雪崩,子君就是当时其中一个身处珠峰大本营的攀登者。那次雪崩,她的五位队友的生命永远留在了珠峰,而她活下来了,并且分别在 2016 年和 2017 年从北坡和南坡登顶珠峰。

以下是她的自述。


 登山与公益

因为热爱登山,我一直希望找到能把工作跟兴趣和爱好结合的方式。经历过 2015 年的雪崩,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经历和故事,很多品牌找我进行商业层面上的分享和合作。在分享会上,我观察到,原来我的故事能够打动别人。有一个很触动我的例子是,一个女孩来听我在深圳的分享会,当时我对她没太大印象。后来我有一次去四姑娘山攀冰,女孩竟然也在队伍里。她说,子君,那时正好我处在人生一个非常沮丧的阶段,分享会让我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于是开始接触户外运动。就这样,我被动地发现了自己的价值和影响力。

2018年底我去南极爬文森峰,队伍里面有一名从事电影行业的西班牙人,他随身带着一个很小的电影摄影机,去记录登山的过程。我问他为什么非得用这么专业又沉重的设备,他说是为了拍一个片子,给西班牙的渐冻人基金会募资。噢!原来故事不仅能感动别人,还能换钱,然后用这笔钱再去做更多有影响力的事情。

这几个经历在心里挥之不去,就像三颗被埋在心里的种子,逐渐让我想明白了热爱、影响力和变现性这三件事。

2015 年尼泊尔 8.1 级大地震引发珠峰大本营大规模雪崩,这是韩子君在雪崩后爬出地面拍下的第一张照片

直到 2019 年初,我和另外 4 位女性朋友相遇了,我们聊了四个小时,“她无限”便成立了,她们就是“她无限”后来的联合发起人。虽然大家的成长、教育、生活背景迥异,但有特别多的共鸣点,都认同通过登山去募钱这个方式的价值,这个项目就这么水到渠成了。因为我们都是女性,所以自然而然地,我们就把目光投向了女性相关的公益项目。

我们觉察到,女性在社会中面对由于性别造成的资源分配不均等问题,部分女性仍处于不被重视的位置,因此我们希望把资源给到那些生活在困境中的女性。

另外我一直在藏区登雪山,得到过很多藏族向导、背夫和其他藏族人的帮助,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有能力用自己的方式去回报他们。所以,“她无限”的第一个公益项目资助了 200 名玛曲藏族中学的初中女生。

藏区的女孩对外交流机会少,不说离开家乡,有的甚至连去县城的机会都没有。很多孩子虽然在学校里学汉语,但他们的环境跟汉语世界依然很割裂,文化的桎梏到今天依旧存在。

“她无限”成员探访校园,接触资助对象

想法和方向都有了,接下来,就是落地执行。一个公益组织,怎么筹钱,怎么花钱,其中一个环节稍微处理不好,就会招人话柄。

之前有一些质疑,说为什么不把登山的费用直接捐掉,为什么要用这种类似于作秀的方式去做博取眼球。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只捐钱,但这就只剩下公益的部分了,缺失了我们最初希望通过登山去做自我探索的目的,也无法让大家亲身去感受登山运动的真谛,无法更加有机地让影响力的能量流动起来。

“她无限”的资助对象。子君说,有好几个孩子被问到“长大后你想做什么”时,她们都说:“做老师,回来教书”。


年龄与角色

“她无限”在筛选队员时有三个硬性的标准。第一个是必须要喜欢运动,有意愿参与登山;第二个是需要有社会责任感;而第三点呢,“她无限“希望能传达出一种通过影响他人和集体,去自我觉醒和关注自我成长的信息。

你问我为什么队伍里的 85、90 后这么少,其实我们发现,40 岁左右的女性的诉求和阅历是比较相近的。愿意自我成长、愿意接受挑战,又有余力帮助和投资他人,这真的就是 35-45 岁女性的状态。我们也面试了不少 20-30 岁的报名者,这些年轻人的状态又是另外一种,他们的关注点是解锁人生,更多关注对自身的探索。他们觉得登山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没做过,更多的诉求只是想尝试登山。

在 5000 米海拔之上,一位队员由于高反持续头痛,藏族向导坐在火炉边,握着她的手,用聊天的方式试图让她放松。

玩户外运动,有钱才能去置办好的装备,才能去请教练。最开始玩的人,肯定是需要有一定的经济基础,然后随着时间和市场的发展才会慢慢地下沉到其他人群。中产阶级在这个过程中的入门和引导,都是必要的。即使是在户外运动相对成熟的国外,这也是事实。

一部分年轻人只看到户外运动“酷”的那个部分,被流量带着去追热点。他们带着各种目的进来,但真正接触之后,一部分人是会被运动本身所折服所吸引,慢慢地想要主动去了解运动的内涵和真谛。基数大了,进来的人多了,我相信最后一定会有一部分人,会被真正地转化。随着运动的发展、参与人数的增长、参与者的深入了解、资源和能量的积累,行业自然就会得到推动。公益其实也一样,钱是一种换取的价值的方式,但户外运动的和公益的真谛和价值,绝对不是在于你要用多少钱做成这件事,或者这件事能给你多少钱。

就像我们一直说的商业攀登和阿式攀登的鄙视链一样,登山皇帝莱因霍尔德·梅斯纳尔(Reinhold Messner)一直很看不起商业攀登,认为商业破坏了游戏规则,使登山变得不纯粹。但我的理解是,商业能够让更多人加入到这个运动里面,其中有一些人,包括我,通过商业攀登喜欢上了这项运动,开始转向阿式攀登,那这样,我就是被转化的那个人。如果那些大神一直站在塔尖上,这样就没有新的人愿意进来。

其实玩的人多了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糟糕,但需要有一些中流砥柱的人,持续地去发声,让大家在一群只是穿得好看的 KOL 里面看到,运动不仅只有潮和酷的一面。你看,我们不就在做这样的事情吗?我还在坚持挑战自己,你也在用你的方式发声。我们能做的事情,是让那些真正值得被传颂的人和他们的故事被更多人看到。

韩子君


不止于登山

畅快地聊了几个小时之后子君对我说,很多挑战类的运动,只要参与其中,无论结果怎样,一定是有收获的,而且每个人的收获都不一样,但每个人都能够在其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运动生活方式这个大趋势下,很多运动领域的 KOL,以前有过很卓越的成绩,但是现在却选择躺在之前的成绩上面,去做商业的转化,不会再去出成绩了。而子君说,她终于要启动被疫情拖延了两年多的独自滑雪徒步南极的计划,首先她会前往挪威进行一系列训练,“因为我很热爱户外运动,所以我还是会推着自己往前走,期待之后能讲一些跟登山不一样的故事。”

即使暂时离开雪山,“她无限”的能量仍然在产生和传递。在上海大规模封控这段时间,“她无限”公益登山队队员之一、乐知一心公益基金的理事 Michelle,携手瑞金医院,为急需特定药物的癌症以及慢性病人群提供及时送药帮助,以应对瑞金热线“4006197000”和瑞金医院互联网医院接收到的平均一天 1000 多个的配送药物需求。在 3 月 16 日短短一天时间内,便招募了 2000 名“送药快递员”,解决了两天的药物配送量。

目前送药志愿者招募仍在继续,后续会增加更多医院作为配送试点,如果你也想加入这次公益送药活动,在这个时候用另一种方式走上街头,可以扫描下方二维码填写报名表加入。

对于我自己来说,攀登玉珠峰后的第二年,我得到了人生第一个品牌赞助。虽然说不上完成了什么人生三级跳,但就像子君说的,我切身体会到,户外运动从一项爱好,通过我个人,转化成了一种影响力。我的这个实验,也总算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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