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國輝
譚國輝

藍天白雲黃太陽 http://www.kohwaiyoung.com

珍惜眼前人 02

父母亲的感情非常好。平常母亲会帮父亲穿衣,父亲会帮母亲盖被。母亲离开后,父亲每一晚都对着神主牌说:“你一定很冷吧!我不能帮你盖被了。”


父亲是传统男人,话很少。跟很多人的父亲一样,他对我的关心总是体现在行动中——我念小学时,他特意在不宽敞的家里,隔出小房让我安心温习做功课;我养鱼,他在后院挪出位子让我盖鱼池;我组团玩音乐,他为我搭舞台;我卖t-shirt,他把舞台拆掉,换成工作台。


他是我认识的人之中手最巧的,什么都会做。这个年代,东西一坏就丢,没坏也要换新的,但在我们那年代,什么东西都能修。


父亲听西洋乐曲的黑胶唱机和我们听丽的呼声的收音机,都是他从外面弄回来的二手机,再自己动手修好的。我们小孩睡的床架,也是父亲钉的,床脚由四个A型脚木条撑住,上面铺一片片方木板,再盖一张草席,就是床了。床脚很高,床底空间很大,里头全是大姐收藏的杂志、海报和信件。我以前常躲到床底下,偷偷剪信件上的邮票。


我和父亲其实很少聊天。从车祸到后来入院动手术,每次他来看我,也只这么一句:“你要坚强。”我到很晚才开窍,发现可以主动找话题跟爸爸聊。我开始跟他分享在国外的趣事,他果然听得津津有味。后来他和朋友见面时,总是不厌其烦地诉说他儿子我又去了哪里。那一刻我明白到,他是很以我为荣的。


1995年,我和妻子小孩搬进了我买的组屋,把父亲也接过来。


父亲不喜欢在房里,经常睡在客厅。他年纪大了,情绪有点不稳定,夜里家人入睡后,他就开始大呼小叫。有时我睡不着,就出来陪他。


有一晚我睡不着,出来客厅看电视。父亲还没睡,我忽然想替他按摩。我让他躺下,把手放在他背部,慢慢按摩起来。我很久没有摸父亲了,原来他瘦了那么多。那是我最后一次与他亲密接触。


接下来几天,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们把他送进医院。诊断结果是心脏问题,必须留院。他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大半时间插着喉管,我每次去,他就哑着嗓子向隔壁床病人介绍我:“这个我儿子,我儿子很厉害,时常出国的。”


我因为出入交通不方便,只去探望过他四、五次。那天,我打算带全家人去医院探望父亲。我心里有种不安的预兆,很急躁,一直催促家人出门。但我还是晚了一步。临出门前,医院打来说父亲进入危险期,正在急救。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那间新房子,父亲才住了八天。


我很自责。我很后悔父母年老时,我没有天天回去看他们。即使回家也没待很久,当时我只觉得身体不舒服,一心想回家休息(我后来确实生了一场大病)。然而,当年我进院,父母几乎天天来医院,群姐更是天天煮了东西,不辞劳苦转搭几趟巴士,拿到医院给我吃。


我永远报答不了父母和群姐对我的恩情。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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