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國輝
譚國輝

藍天白雲黃太陽 http://www.kohwaiyoung.com

从一张桌子开始创业 03

到了1982年,我的公司已扩充到六个员工,我在SS2租了五楼一整层办公室。这年,我遇上一个难得的机缘。

当时,亚洲及西太平洋承建商国际联合会协会(IFAWPCA)年度会议将在泰国举办。这个协会旨在促进国际合作,成员国来自亚太区域,而每年的IFAWPCA 会议则如一年一度的华山论剑,各成员国将赴会交流商议业界大事,马来西亚建筑商公会也不例外。

这个建筑商盛事,跟我原本八竿子打不着,但公会相熟的人员告诉我,IFAWPCA 会议来年的东道主将是马来西亚。我一听精神就来了,若这次能去观摩,说不定下届能接到这个案子,不仅是一笔大生意,势必也将大大提升广告社的名气!

“如果你想去泰国观摩,到时可以来睡我房间。”对方知道我没余钱,肯助我一把。既然这样,我便欣然跟去了。到了泰国,借宿是有的,却不是睡在床上,而是地板。既来之,则安之,最重要是张大眼,好好观摩。

这国际会议当真隆重其事,从机场的迎宾海报、会场设计、开幕仪式、到会议服饰、背包、名牌、邀请函、纪念品、纪念册,一百多种周边物品,看得我眼花缭乱,大大开了眼界。足足十多天,我在会议厅来来去去不知多少遍,拍照、做笔记,一刻也不松懈,即使最小的细节都不放过,几乎连地毯都要翻过来看了。

来到最后一晚,闭幕的压轴晚宴上,所有国家的代表团必须上台献唱。好巧不巧,马来西亚团原来的指挥兼主唱竟失声,我临危受命上台。虽然我玩过乐团,不过那可是在家里后院,而眼下要面对的是几千名观众,坐在前排的还是泰国皇室成员!

那天,我也不知哪来的胆,领着一众发展商大佬站在台上,镇定地指挥大家唱出一曲《Rasa Sayang》。演出顺利完成,台上台下气氛热烈。这次“以歌会友”让那些大老板很有面子,不少人因此知道了我。

1983年,轮到马来西亚承办IFAWPCA 会议。我很幸运得到这个案子,负责设计制作整个会议所需物品。我从未接过那么大的生意,马上打起精神,认真工作。光是一件巴迪衣,我便翻了不少时尚杂志,仔细研究花样设计、布料选择、尺寸剪裁,做衣服我是门外汉,一切由头学起,只觉得既新鲜又充满挑战。

然而,我的资历毕竟太浅了,眼看会议近在眉睫,东西却一件接一件出错。先是文件夹尺寸太小,接着是衣服颜色不对,我还故意等天黑才敢交货,凭光线昏暗过了一关。正想喘口气,要为领带绣上标志的澳洲工厂突然倒闭……总之状况接二连三。最后东西是赶出来了,但毕竟未能尽善尽美。

我必须承认,种种出错并非因为我的视力,确实是自己经验不足。事实上,大部分人并没有看出我的眼睛有问题,他们只知道我行动比较缓慢,但别人不问,我便不主动说。说到底,外面是个真枪实弹的战场,我虽未盲,却是瞎子过河,一路走,一路跌,一路跌,还是一路摸索着往前走。

有件事我印象特别深刻。

那次国际会议完成后,一家知名发展商要我设计贺年卡。我很快做好样品,拿到办公室让大老板看。他接过卡片,只看一眼,就冷冷地把卡片撕烂,一把丢在我脸上。

“你拿什么垃圾给我?你以为我给不起钱吗!”纸碎从我身上落下,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请老板再给我机会。”我低下头,不住赔罪。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越缩越小,越缩越小……走出办公室时,全身的重量好像都消失了。

我知道是自己的问题,怪不得别人。我见识不广,又没做足功课,创意自然有限。对方是本地建筑业数一数二的大佬,这贺卡寄出去自然不能丢脸。回去以后,我翻了很多参考书,仔细研究每个细节,重做了样品,这才过关。

自此,我知道创意不是天生的,不是坐在深山灵感就会来的。只有当你见识越广,看东西越多角度,创意才源源不绝。见识若还不足,就多做功课,没有其他捷径。我现在双眼盲了,但做出来的东西肯定比没盲的时候好!

广告业讲求速度,什么都要快,什么都要赶。没有手机的年代,我们讲求信用,不能临时爽约,下雨打雷照样赴约。当时传呼机已面市,但我用不惯,去到哪里,大老板秘书的夺命追魂call 就打到那里的室内电话。1985年很多人开始背着“水壶大哥大”,我也不用。直至今天,我仍不爱用手机,我不喜欢讲电话。

那几年,很忙,很赶,却学到最多东西。我是那时知道,要学东西,只能自己创业,打工学不到什么。

80年代,马来西亚广告业异常蓬勃。国内硬体设备逐渐增设,南北大道如火如荼地动工,马来西亚中产阶级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增长,越来越多家庭买了电视,国际广告公司纷纷进驻,广告预算进入百万交易的昌盛时代。

那是互联网普及前的最后一个十年。我的竞标对象依然是大广告社,依然还是有身材、有口才的外国留学生。他们的作品,依然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1983年,我把办公室搬到白沙罗再也(Damansara Jaya),事业渐上轨道。

1984年,我接到 KL Plaza 和谷中城(Mid Valley)的案子。那时Mid Valley 还叫作Grand Valley。

1985年,马来西亚经济风暴,原产品价格暴跌。许多公司被迫清盘、裁员。

1986年,马来西亚的经济成长率依然处于负成长。市场一片萧条,我公司所在的白沙罗再也原是很旺的商区,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来不及拆去的招牌掉到地上,整个商区安静得像个鬼城。很多人失业,连大老板、大律师、大会计师都被迫转行改当小贩、开计程车。公司就算不倒,也发不出薪水,很多员工大半年没有支薪。

我也伤得很重。广告社根基还没扎稳,风暴一来,好几个客户还不出钱,我一下遭拖欠了数十万债务。位于市中心的某购物商城欠得最多,管理层本来要以股份来抵,我不敢要,不然现在应该是百万富翁了。

当然,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我一咬牙,还是给员工发了全薪。自此,我的办公室越搬越小,员工越来越少。熬到1985年,广告社剩下两个人,一个我,一个是二姐,而我的办公室,只有半张桌子。

创业五年,我从一张桌子,做到剩半张桌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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