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國輝
譚國輝

藍天白雲黃太陽 http://www.kohwaiyoung.com

贫困年代,草根生活 01

人生是一个永不停止的战场。在这个战场上,没有人会把午餐免费送到你面前。你必须争取,你必须坚持,直到死的那一天。

嫁给父亲以前,母亲没吃过苦,但她吃得起。

婚后,父亲在橡胶园当发电机维修员,群姐为帮补家用,读了几年日本书,也辍学到附近南顺公司的肥皂加工厂打工。每个月发薪后,群姐会用员工价买一大袋的南顺产品:劳工牌食油、刀标油、May肥皂、Daisy牛油,由我踩三轮车去载回家。

南顺公司规定四十五岁就退休。群姐失业后,就和母亲在附近的锡矿场食堂经营小吃摊,卖杂饭、咖喱面、炒粿条。我还小,母亲带着我在身边,为了不让我到处跑,只得用绳子把我绑在食堂的柱子上。

母亲很会持家,从没让我们挨饿过。每天早上,母亲先冲好一大壶咖啡,让我们配千遍一律的面包。母亲爱喝咖啡,她泡的咖啡很稀,小孩子也跟着喝。这道早餐,我们姐弟一直吃到今天。

上小学后,我倒是吃了几年的“无菜饭”。我上中午的课,要很早出门,母亲只来得及煮好白饭,盛一碗,淋几滴酱油,再打两只生蛋,蛋汁跟热腾腾的米饭搅匀,就是一餐。我连吃好几年,也一样牛高马大。

只有过年才喝得到“荷兰水”。荷兰水就是汽水,装在木箱内,有客人来,才可以打开。

新衣服也大半出自母亲和群姐手中。那年代,什么都要自己做,包括卫生棉——用玉扣纸(一种竹子做的薄纸,也称竹草纸)折成长条状,塞进一个用碎布缝制的布带,布带两端缝上细绳,经期时就把布袋绑在两腿和腰间。家里都是女生,这款“手工温暖牌卫生棉”的需求量不小,我也常被叫去折玉扣纸。

卫生纸很高级,是老外用的,我们凡夫俗子上完厕所用的是报纸,或玉扣纸。平常买菜买杂货收集来的旧报纸,预先剪成方方正正的方格,就是我们的厕纸。

那是个人人都穷得半斤八两的年代。小孩子的校服、帆布包无一例外全是大大小小的补丁,鞋子也是穿到鳄鱼开口才丢。电视是奢侈品,1960年代,马来西亚才引进黑白电视。记得邻居家买了第一台黑白电视之时,几乎轰动全镇,每到播放《咸蛋超人》的时间,整条街几十个小孩全涌过去排排坐着看;等到后来我们家也买了一台黑白电视,又轮到我们家迎来几十个看电视的客人……

为了帮补家用,每户人家都是一个“家庭作坊”,多半由女人小孩做,种类包罗万有——车衣服、剪线头、包装纸箱、做钮扣、拔江鱼仔骨头都有人做,也有人到附近工厂批货回来加工。

那时,本查拉路 (Jalan Penchala) 一带已是颇具规模的工厂区。杨协成 (Yeos) 是第一家设厂的企业,然后,祥珍、南顺、強生公司(Johnson-Johnson)、金堡酱料(Kimball)、邓禄普 (Dunlop) 轮胎厂、Tip-Top面包厂、绿宝 (Green-Spot) 饮料厂、白酒厂、玻璃厂纷纷进驻,连《Life》杂志也在那里办杂志社。70年代,工厂已超过百家,旧区超过半数居民都在那一区工作。就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工厂以及家家户户的作坊,撑起了整个旧区的经济。

而今,一些工厂已搬走,有些品牌已消失,但我始终记得从家里到工厂区的那条路。

有一阵子,母亲常叫我推着父亲钉的木板推车,到塑料厂批牙刷回来加工。牙刷成形后,刷柄还留有塑料毛,得用人工拿刀片把这些塑料毛刮干净。牙刷一大把摆在客厅,谁有空就坐下来刮几支。刮好一打,一毛钱,又再千里迢迢推回去,换微薄的零钱。

二姐小时候还在家里折过报纸。旧报纸收回来乱糟糟,找人叠整齐,方便卖,折完一大叠报纸才几块钱。后来她又去狼狗繁殖场做厨子,煮东西给老板一家吃,也在织布厂车过衣服,还跟群姐在14区卖过云吞面,赚的都是辛苦钱,我一路看着很心酸,创业不久后就叫二姐回来帮我。她是我最久的员工。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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