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istle
Thistle

表情開朗的極內向者。

我的美國老闆#4 失控

依利思是很情緒化的人,雖然她常常掛著滿滿自信的美式微笑,卻也少不了情緒爆炸的時刻。當然,人有情緒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只是依利思的失控,常常達到一種讓我失笑的境界。

到底是誰的咖啡?
工作室有個專門放飲料食物的區域,畢竟把飲食帶入修護場所,是危害文物的不專業表現。大家都很遵守這個規定,每天一早到工作室,就會乖乖把果昔咖啡餐點零食,全數堆放在食物架上面。

某天一早,依利思以一種再也受不了的語氣,指著一杯Startbucks咖啡,大聲道:「這杯咖啡是誰的?我已經看它放在這裡兩天了!不是說過飲料要放在食物區嗎?」大夥兒聽到老闆發火,全部停下手邊工作,起身去看倒底是誰這樣不要命,竟敢把咖啡大咧咧放在那麼實驗用磅秤旁邊?人雖然都到案發現場了,卻沒有嫌犯要承認是兇手,老闆看沒人要認更不爽,一邊碎碎念:「這麼基本的事情還要我說,放這麼久也不拿走...」,一邊轉身回自己的辦公桌。

大伙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時,譚雅想把咖啡處理掉,咖啡杯一拿起來,換了方向,正好看到杯身上,有Starbucks店員用黑色簽字筆,寫著購買者名字,正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依利思」。譚雅本來要倒掉咖啡的,取而代之,把杯身上的名字展示給大家看,再把名字轉到最顯眼的角度,放回磅秤旁邊。後來,中午要吃飯的時候,那杯咖啡已然消失,也沒聽到老闆再提起隻字片語。

都讀到碩士了還不會洗筆?
有一段時間,工作室暫時沒有實習生,只剩下四個正職員工。依利思特地找一天煞有其事把大家聚集在一起,說要討論工作室未來的使用規矩。

老闆抓著一把筆刷,開門見山就說:「很多人都沒有好好洗筆!要不是放著不洗,就是沒有洗乾淨。很多筆都因為這樣壞掉了!你們知道我花了多少錢買筆刷嗎?這些都是很好的筆刷...。」我一邊聽一邊點頭稱是,工作室真的很多筆毛開花,我也常常用到殘留溶劑黏黏的筆。正當我抱持的「不是在罵我因為我都洗得超乾淨」的心情聽依利思碎碎念時,依利思話鋒一轉,面帶嘲諷笑著說:「真沒想到,都已經拿到碩士學位的人,連筆都不知道怎麼洗。」此話一出我內心大驚,是我聽錯了吧?看看四周,艾兒、賈斯汀、譚雅都一臉鎮定仿若無事,我想我應該是聽錯了。

就在我回想老闆到底說了什麼,而依利思還在喋喋不休時,電話響了,伊利思不得不起身去接。老闆一離開,譚雅率先變臉:「她怎麼可以這樣說我們?太無理了吧!她自己最愛把筆放在工作桌上面過夜不洗。」一向穩重的艾兒也忍不住:「每次都是我在洗她丟在水槽裡面的筆!這樣講我們太不公平了。」賈斯汀也是瞬間大便臉:「實習生在的時候怎麼不講?憑什麼認定是我們沒洗乾淨?」我一面慶幸自己沒聽錯,一面佩服同事被罵時,內心如此憤怒還能保持面不改色。

過沒幾天,譚雅趁大家一起工作時,悄悄說:「剛剛看到昨天依利思用的,沾過溶劑的筆放在桌上沒洗,我已經拍下來了!」一邊還將手機螢幕展示給大家看,照片中,數隻筆刷伴隨著一罐溶劑散亂在工作桌上。譚雅接著一臉賊笑又說:「我在拍的時候,剛好依利思經過,她馬上把筆拿去洗了。」

之後,我也看過幾次老闆用完筆沒洗,放到隔天還在桌上的情狀。我進入職場以來,第一次看到的州官放火,是如此貨真價實地在美國經驗到。

我不會瞬間轉移分身術啊!
工作室有一種自製的米袋重物,是用A4尺寸的夾鏈袋,內裝白米製成的。大多用來卡住大型文物,以防文物滑落或滾動,一般要搬文物前,會將米袋先準備在側,方便隨時取用。某天工作室來了一批文物,有傢俱也有雕塑品,一早大家都忙著將文物安置到層架上。

譚雅、老闆、我三人一組,依利思指著一個檯燈上的燈泡,煞有其事道:「Thistle,這種舊式燈泡很毒,妳快點拿去丟掉。」說完轉身去抱一組兩個的圓形陶瓷雕塑,譚雅也幫忙去抱其中一個。此時我已經把燈泡轉下,正準備拿去丟掉時,聽到依利思喚我:「Thistle,妳幫我拿一個米袋重物來。」轉身一看,依利思和譚雅已經把陶瓷雕塑雙雙放到層架上了,兩人手都按在文物上防止滾落,就差重物幫忙卡著。我一邊應聲,一手拿著燈泡,準備走去另一個房間拿重物。依利思皺著眉頭發聲:「Thistle!妳怎麼還沒有把燈泡拿去丟掉?」

這整個過程大概不到十秒鐘,卸燈泡跟走到垃圾回收處也要時間耶?我雖然有點困惑,心想老闆可能真的很忌諱這種燈泡吧?於是馬上轉身往垃圾回收處準備丟燈泡,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大概一秒),依利思又大聲道:「Thistle ! 妳在幹嘛?快點去拿米袋重物! 」這下我真心不懂了,我跟老闆是處在不同的次元空間嗎?到底要怎樣才能瞬間到達兩個不同的房間,丟掉燈泡又同時拿到重物,再瞬間回到這個房間呢?我忍不住問向一臉不耐煩的依利思:「所以,我現在要先丟燈泡?還是先去拿重物?」

一聽到這個問題,伊利思徹底崩潰,大吼一聲:「Thistle!」,氣噗噗地轉身走向另一個房間去拿重物了。譚雅忙著伸出另一隻手按住依利思那個陶瓷雕塑,一臉驚愕地看著我,彷彿不理解自己適才看到什麼鬧劇。待我丟掉燈泡回到層架旁,那兩個圓形陶瓷雕塑已經固定好了,譚雅一個人在上架其它文物,我默不作聲也一起上架。沈默了幾秒,想到依利思剛才種種荒謬行徑,我忍不住笑出聲,譚雅一臉不可思議看向我:「妳還笑?我如果是妳,我會哭。」我當下絲毫不覺得委屈,只想問老闆:「哈囉,妳還好嗎?」。

現在想起依利思過往種種失控行徑,我依舊沒有負面情緒,也還是會不小心笑出來。也許,在這麼競爭的環境經營私人修護室,真的壓力大到讓人很難不失控吧。

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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